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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積在車頂,很不好認。裴鯉下了車,朝著季琛揮揮手。除夕的街道張燈結(jié)彩,琳瑯滿目,季琛卻很快就看到裴鯉,轉(zhuǎn)身向他走過來。他們之間只有不到一百米的距離。雪積到了小腿,季琛便只能慢慢地走。他的平衡感仍然受到藥物的影響,很容易打滑。裴鯉沒那么多顧忌。他大步地跨過去,很快摟住了季琛的肩膀。季琛畏寒,外套裹得十分厚實,裴鯉卻還是覺得單薄。他摟得更緊了些,隨口抱怨道:“怎么還是這么瘦?”季琛將圍巾拽下了一些,解釋道:“我的增重符合預(yù)期。”裴鯉捏了捏他的肩膀:“還是那套兩周三斤的標準?依我看,兩周三十斤才叫達標。”季琛現(xiàn)在跟大學比起來確實是瘦了三十多斤。裴鯉知道季琛的增重計劃是醫(yī)生擬定的,也明白他能照顧好自己,更是清楚季琛現(xiàn)在康復(fù)狀況良好。可到底季琛不在他身邊,多么合乎人意的進展都會因為擔心而打個折扣。季琛聞言一笑,又側(cè)頭瞟了他一眼:“借你吉言?!?/br>裴鯉剛才鎖了車,現(xiàn)下攬著季琛又不怎么想松手,路過車位的時候便視若無睹地越了過去。季琛隨著他走出幾步,疑惑道:“我們?nèi)ツ膬???/br>裴鯉語塞。他四周打量一圈,猶豫道:“買年貨?”季琛被他的遲疑口吻逗樂了:“好像是你約我下樓的?!?/br>裴鯉摸了摸鼻子:“就想見見你?!?/br>裴鯉本來自認是光明正大的想念,不知怎么說著說著就臉紅起來,心里也頗為忐忑。他偷偷用余光看身邊的人,只見季琛先是一挑眉,而后便現(xiàn)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來。自從他的“季琛論”里出了抑郁癥和告白這兩個特大意外,裴鯉再不敢自詡了解季琛了,原先的十拿九穩(wěn)也退化成了七上八下。他等了一會兒仍不見季琛回神,便直截了當問道:“想什么呢?”季琛漫不經(jīng)心地嗯了一聲,忽然停下腳步。裴鯉也跟著停步,順著季琛的目光望過去,發(fā)現(xiàn)他們停在了前些日子路過的商場門口。“我在想……真的要去買年貨嗎?”季琛看著玻璃門里繞著扶梯拐了兩個彎的結(jié)賬隊伍,苦惱道。最終他們還是去了商場,因為季琛想買一盆水仙。季琛表示,前幾年都種了,可惜都沒能在除夕開花,今年沒顧上種,干脆買一盆開花的回去,也不會錯過除夕。裴鯉被震撼了:“之前那些盆里都是水仙?不是大蒜?”季琛飛了他一眼,站在商場門口做最后的心理斗爭。裴鯉見他苦惱,自告奮勇道:“我去買,你等我一會兒?!?/br>他原是想寬季琛的心,卻沒想到季琛聽了反而下定了決心,施施然往商場走,邊走邊道:“你能幫我?guī)状???/br>……裴鯉竟然不敢答。商場里溫暖如春又人流如織,不一會兒裴鯉就悶出了一頭的汗。他把大衣掛在左手手肘,右手強硬地攬著季琛的肩膀,生怕走丟。花卉部銷得很快,捧花都賣得只剩殘枝敗葉了。裴鯉撥開人群路過了被綁成各式各樣吉慶形狀的竹子和金錢橘,一路披荊斬棘,終于在標著玉玲瓏的花盆前停下。他把一直護在身邊的季琛往前推了推,不確定道:“這是水仙吧?”季琛蹲下研究了片刻:“像風信子?!?/br>“風信子不是水仙嗎?”“洋水仙?!?/br>“那就是水仙吧?!?/br>“……洋芋是芋頭嗎?”“……不是嗎?”“……”最后裴鯉一錘定音:“能開花就行吧?”季琛環(huán)顧一圈,的確只剩這么一盆開著花的了。裴鯉在季琛身邊蹲下,湊過去聞了聞:“還挺好看的,就是不香。”季琛打了個響指:“不香正好?!?/br>他把花盆抱起來,往花卉部的收銀臺走去。前面排了十來個人,季琛便側(cè)頭與裴鯉聊起花來。他對花卉的了解僅限于水仙和鄭雪送的多rou,自然而然聊到了裴鯉家那盆八千代。裴鯉信誓旦旦表示八千代長得很好,歡迎隨時視察。他不說還好,一說季琛倒真有點擔心:“你真的每天都澆水?”裴鯉思索了片刻,猶豫道:“好像偶爾會忘?!?/br>“偶爾?”裴鯉努力回憶:“……你走之后,澆過兩三次吧?!?/br>季琛滿意了:“繼續(xù)保持?!?/br>說話間他們已經(jīng)排到收銀臺前了,季琛去結(jié)賬。裴鯉在他身后,先是專注打量那盆將開未開的風信子,望著望著,目光又不期然轉(zhuǎn)到了季琛身上。季琛的確在好轉(zhuǎn)。現(xiàn)下的他仍是瘦,身體也不很好,卻遠不像三個月前剛回來時那樣形銷骨立,也會笑,也愿意來人群中一遭了。三個月以來的一切就像一場大夢,裴鯉眼見著季琛在泥沼地里一路跌跌撞撞地走,他也一路提心吊膽地跟,不是不累,卻絕不愿放手,只恨不得以身相代。幸好到如今,季琛終于恢復(fù)了幾分生氣,這三個月的一切也都值得了。現(xiàn)在,只剩下一件事——季琛結(jié)完賬,抱著風信子花盆和一枝紅玫瑰走過來。注意到裴鯉的疑惑,季琛轉(zhuǎn)頭示意了一下看板:“春節(jié)活動,買花送玫瑰?!?/br>裴鯉還沒回神,看著那枝玫瑰心不在焉道:“又不是情人節(jié),送什么玫瑰?!?/br>季琛一笑:“就因為不是情人節(jié)才送啊。情人節(jié)玫瑰多暢銷?!?/br>兩人正好走到感應(yīng)門前,門開的時候凜冽寒風直接灌了進來。季琛側(cè)身躲了一下,剛要走出去便覺得懷里一空,裴鯉已將那盆風信子拿上了。從商場到季琛家并不遠,他們很快就走到了。季琛在單元樓道里停下,從裴鯉手里接過花盆,微笑道謝。裴鯉最聽不得他說謝謝,下意識想反駁,轉(zhuǎn)念一想,干脆伸手抽走了玫瑰:“別謝,直接送禮最合算。”季琛沒答話。寒冬凜冽,裴鯉不確定季琛臉頰的紅是因為冷還是因為別的,只覺得自己也跟著臉熱起來。他捏著玫瑰的手有些用力,刺透過塑料紙扎在手掌里,卻一點也不覺得痛。裴鯉怔怔地瞧著季琛,那句話就脫口而出:“不然我們試試吧。”季琛猛地抬頭。對上季琛的眼睛,裴鯉反而不好意思了。他錯開目光,望著不遠處的大紅燈籠穗兒,輕聲道:“我……好像也喜歡你。”說著就感到一陣詭異的羞惱,搭在季琛圍巾的手掌都像過電一樣。裴鯉的脖子僵硬無比,徹底凝固在季琛的目光里,耳朵卻敏銳地捕捉著季琛淺淺的呼吸聲,像等待考試結(jié)果一樣等待季琛的判決。將心比心,裴鯉終于意識到自己長達一個月的沉默有多折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