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情洋溢的大臉盤兒涌出熱烈期待的興奮，小程你趕緊答應(yīng)人家?。?/br>
程宇瞧見他mama一只手強按著太陽xue，額上青筋抖動，一雙紅腫腫泛著淚花兒的眼嵌在布滿密紋褶皺的眼眶里。

這雙眼年輕時非常漂亮，是胡同里的美人兒，而且也像葉老師那樣，夏天穿著碎花輕盈的連衣裙。

程宇小時候每天從幼兒園出來，拉著mama的手。路過副食小店，他停下來不走，抿著嘴眼巴巴地看mama，卻又不說。

他mama會笑著把他抱起來，進副食店給他買好吃的。

那時候幼兒園的小朋友都吃五分錢一根兒的紅果冰棍。程宇吃一毛二的奶油雙棒，一只手舉一根棒棒，嘴角淌出一行nongnong的奶油，用舌尖舔著，走在大街上迎接旁的小朋友集體艷羨的目光，可美了！

他mama說雙棒里有奶粉，兒子多吃一些，長身體。

后來，小朋友們也都吃到了一毛二的雙棒。程宇更奢侈了，每天從幼兒園出來，喝一個大白瓷瓶的酸奶！

兩毛六一瓶的蜂蜜茯苓酸奶，白胖胖的瓷瓶子，瓶口蓋一層淡藍色的薄紙，繃一條紅色猴皮筋，那時候可高級了！

兩毛六是個什么概念？他mama那時候一個月的工資五十多塊錢，外加獨生子女費兩塊錢。單位食堂里賣的大盤小炒，才一毛五；他mama從來舍不得吃，只吃大鍋熬的五分錢一份兒的菜。

別的家長都覺得這當(dāng)媽的疼兒子疼瘋了吧？每天一瓶高檔酸奶，喝金子呢，簡直太慣孩子了！

程宇的mama每每自豪地說，我兒子培養(yǎng)得這么好，人聰明，長得又帥，就是小時候那兩毛六的酸奶喝出來的！跟程宇同齡的這一撥孩子，都沒喝過酸奶！

程大媽跟程宇擺擺手，小聲兒說：“你不想去就別去，回頭我再跟人家好好解釋解釋，給人家賠個禮，道個歉吧，就說誤會了……”

程宇垂下眼，眼底泛紅，跟電話里的人說：“阿姨，我下個周末不用值班，那就下周末吧，您們有空嗎？”

如果在自己老媽和羅戰(zhàn)這倆人之間選一個，程宇肯定毫不猶豫地選媽。

最簡單的道理就是，羅戰(zhàn)又沒有血壓高，又不會得腦血栓！這廝生龍活虎、年輕力壯能折騰，刀砍不折火燒不殞罵不服也趕不走的一個無賴，需要照顧羅戰(zhàn)的情緒嗎，這個流氓需要人疼嗎！

程大媽晚上在床上歪躺著，翻來覆去睡不著。

程宇進出好幾趟給他老媽端茶倒水，賠小心說好話，第二天看這情形仍然不好，請假帶老媽瞧病去了。

心血管科又是那位四十歲上下的護士阿姨值班，一瞧程大媽：“呦老太太，您怎么又來啦？”

程大媽心情無奈：“嗯……咳……”

護士阿姨：“噯？您兒子呢，沒陪著您？”

程大媽伸手往后一指：“這不就是我兒子嘛，就這么一個寶貝伺候著就夠了……”

醫(yī)生給程大媽做了全面檢查，還給安排了一張床位，讓留院觀察兩天，做一次動態(tài)血壓24小時監(jiān)測。

程宇拿著一摞單子從四樓跑到一樓去劃價取藥，剛走到二樓樓梯拐彎，腳底下驀然剎住，扭頭一瞧。

羅戰(zhàn)？！

他看見羅戰(zhàn)穿著寬松的運動開衫、運動褲，球鞋，由麻團兒武和另外一個小弟一左一右攙扶著，慢慢騰騰老頭挪步似的在樓道里走。

羅戰(zhàn)表情挺痛楚的，掐著眉歪著嘴，走得很慢。

羅戰(zhàn)怎么了？

這廝真的重傷了？

程宇完全沒有想到。羅戰(zhàn)兩天沒跟他聯(lián)系，他找不著這人，焦頭爛額的一堆事兒也實在顧不上了。他滿以為麻團兒武那小子是胡說八道的，是羅戰(zhàn)那王八蛋酒后撒完瘋還想詐傷訛他！

31、二人對峙

羅戰(zhàn)的目光突然與程宇撞在一起，也是一愣。

倆人冒然再次相見，彼此的眼神兒交纏擰結(jié)在一起扯不斷化不開，心里一直互相惦記著，這種惦念每個小時甚至每一分鐘都沒有停止過，見了面兒特想說點兒啥，可是偏偏又特別尷尬不知道該說什么，竟然就怔愣在那兒。

還是羅戰(zhàn)嘴貧，打破沉默，咧出一口白牙笑了笑：“程宇，你怎么在這兒??？”

程宇這時候如夢方醒，跑過去，眼底閃爍的迷惑看得出來是真的吃驚和擔(dān)心：“你真受傷了？怎么了？你傷哪兒了？”

麻團兒武在一旁搭茬兒：“程警官，我不是都告訴您了嘛，當(dāng)胸一腳，踹傷啦！”

羅戰(zhàn)眼色一橫，瞟麻團兒武，讓他閉嘴。

羅戰(zhàn)跟程宇說：“沒什么事兒，程宇你別擔(dān)心哈！我其實想給你打電話的，沒想到你自己來了，你不上班兒大老遠地專門跑一趟醫(yī)院來看我？嘿嘿，勞煩你了……”

程宇一把拿過麻團兒武手里拎的X光片，仔細看了看，暗暗舒一口氣，沒好氣地哼道：“我不是來看你的?！?/br>
“……”羅戰(zhàn)的臉失望地垮下來。

程宇說：“我媽不太舒服，我?guī)Ю咸珌砬撇　！?/br>
羅戰(zhàn)大呼小叫得：“??？大媽她怎么了，怎么不舒服了？哎呦嚴重么？哎呦那我得趕緊去瞧瞧老太太……”

程宇表情有三分的無奈，七分的疲憊厭倦，冷笑道：“你別去瞧我媽了，還不夠亂的么？你打算跟我媽說什么?。俊?/br>
自從羅戰(zhàn)大搖大擺地住進大雜院兒那一天起，這幾個月來發(fā)生了太多事，還都跟羅戰(zhàn)這人有關(guān)。程宇確實有點兒累了，從心理上困頓了，乏了，怕了，四面合圍的壓力推擠著他，都快要把肩膀脊梁上兩扇硬骨碾碎了似的。

羅戰(zhàn)哼哼：“程宇我……你別發(fā)火嘛……”

程宇突然沉下臉來，不容分說的口氣：“羅戰(zhàn)，你其實故意躲了我兩天吧？這回你也甭躲著了，我正好有話要問你，你給我等著！”

程宇的眼神挺冷的，盯得羅戰(zhàn)后脊梁上滾過一個激靈，脖梗子上的毛都警惕地豎起來了，在小程警官跟前立時就變成一只小京巴似的。

羅戰(zhàn)心里也知道，早晚都是要來的，那事兒，程宇是那么好糊弄過去的人嗎！

羅戰(zhàn)確實有一半兒是在故意躲程宇。他心虛啊，覺得這種事兒解釋了反正十有八九也得挨一頓臭揍，還不如啥也不說，直接開溜閃人。

當(dāng)然也不是永久地躲下去，羅戰(zhàn)這人心里也劃了個小九九，跟程宇玩兒一出欲擒故縱的小手段。

追求對象追得太緊，軟磨硬泡死纏爛打得，讓對方連個喘息歇腳的機會都沒有，這樣他越追程宇逃得越遠。有了那一夜酒后動情，羅戰(zhàn)自以為是地認為，程宇明擺著對他動了心，發(fā)了情，有了曖昧，就是面皮太薄死鴨子嘴硬不承認。他這么一躲，程宇過幾天必然會惦記他，念起他的好，沒準(zhǔn)兒自己上趕著地就倒追來了，倆人這檔子美事兒不就成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