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蠱惑一般，巫燁不自覺的伸手觸上雄鷹，輕輕撫過它一根根的羽毛，撫過它的腦袋，撫過它的利喙,撫過它鋒利無比的爪子……

不由想起上一世，那伴他十五年的半胛鷹紋，也自然想起來，那已經(jīng)許久不曾記起，只有偶爾午夜夢回時才會出現(xiàn)的過往。

和暮寒仲不同，巫燁出生在紐約最大的貧民窟中，成長于暴力血腥不斷，力量至上的環(huán)境中。在他一無所有的時候，為了活下去，他舍棄了許多東西，道德、自尊、同情……一切弱者所有的弱點，他都竭力的將之除去。艱難曲折的二十八年，他早已疲倦，他只愿能尋得一人，讓他感受人體的溫暖。

然而他所處的環(huán)境，他的身份，讓本應(yīng)純凈的感情混雜不堪。他忽然發(fā)現(xiàn)，尋覓一個人，竟然如此困難。

直到借尸還魂，成為暮寒仲。不同的世界，相似的身份。他微笑著看著這個完全不同的世界，然后發(fā)現(xiàn)了那一份讓他悸動的忠心。

如此純粹，無怨無悔，不求回報，仿佛獻(xiàn)祭般的忠心。

他十分自然的產(chǎn)生興趣、然后為之著迷、淪落……

也許這便是宿命？眼前的男人，就是自己此生的歸宿？

想到這里，巫燁失笑，染了淡橘色燭光的黑眸浮上淡淡的喜悅和滿足。他傾身向下，在胸膛上的銳利鷹眼上落下一串溫?zé)岬妮p吻。

……

翌日南嘯桓醒過來，端詳了那紋在自己身上的圖案許久。這次的圖案用了顧成雙秘制的藥水，也是只有在體溫升高時才會顯現(xiàn)。但愈合過程中，紋身卻是依稀可見的。

巫燁梳洗完畢從外間走進(jìn)來，見他坐在床上出神，不由微笑：“覺得這鷹沒蝴蝶好看？”

這句調(diào)笑的話聽在南嘯桓耳里卻讓他心頭一凜,連忙搖頭否認(rèn)：“不是！”

巫燁將銅盆放到床前的矮凳上，沾濕了面巾，拿著來到南嘯桓面前，含笑看著他有些失措的模樣：“呵，比起蝴蝶那種脆弱的生物，雄鷹明顯更為適合你?！?/br>
他又壞笑的挑挑眉：“……再說，反正已經(jīng)紋上了，再換圖案是斷無可能的。嘯桓你喜歡也好，不喜歡也罷，都只能一輩子帶著它了。”

南嘯桓楞楞的看著巫燁半晌，視線從那如玉的俊美面孔移到即將觸上面頰的面巾，下一瞬仿佛觸電一般，急忙閃開后退，恭敬的垂頭：“主上，屬下自己來就好?！?/br>
巫燁佯裝不悅壓低了聲音：“昨夜也是我給你擦的身體?！?/br>
“……那……不一樣?！蹦蠂[桓臉上一紅，說道。

“有什么不一樣？”巫燁勾起嘴角的弧度，盯著視野里跪在床角的男人，“為什么昨夜，還有之前那么多次我這樣做就行，換成現(xiàn)在就不行了？你倒是說給我聽聽?！?/br>
南嘯桓頓時無語。三年來兩人相處，一直是很普通的主仆模式。后來那件事發(fā)生后，雖然那人突然對他言行舉止間親昵了不少，也沒以往那么多規(guī)矩，但最基本的尊卑上下有別，還是存在的。

現(xiàn)在……

南嘯桓想到“之前那么多次”，不禁漲紅了臉，囁嚅了半晌，也無法開口?？偛荒苷f以前只有每次七日之期完事后，在他實在累極，全身無力的情況下才會讓這人給自己清理全身吧!

“嘯桓?！?/br>
金石相擊的悅耳嗓音悠悠響起，南嘯桓抬頭。

巫燁坐在床沿，認(rèn)真無比的目光穿透他的身體，仿佛能夠看透他此刻所想的事情。他忽然起身一步步走進(jìn)，低頭凝注著他：“以前我對你說過，在我面前，你不用這么多規(guī)矩?！?/br>
“今天我想告訴你：從今往后，私下你我相處時，不要那么拘謹(jǐn)，你是我的愛人，我們彼此間根本無須規(guī)矩來刻意拉開距離?！?/br>
“？！”愛人？南嘯桓愕然。

“于公，我是宮主，你是護(hù)法。于私，既然你已經(jīng)點了頭，我們雙方構(gòu)成了戀愛關(guān)系，我們就是平等的，沒有主子，也沒有下人。你想怎么對我，就怎么對我，不要再去想那些勞什子的什么規(guī)矩禮儀……”

一邊說著，手中的面巾便貼上南嘯桓面頰，輕柔的開始在那線條分明的臉孔上擦拭。

“可是，主上……”

南嘯桓能夠明白他的意思，然而常年來被灌輸?shù)挠^念根本無法輕易改變，他睜大著雙眼看著巫燁，喉頭蠕動，半晌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巫燁知道這種人急不來，但是，先把話說明了卻比什么都不說好上太多。他低嘆一口氣，拿起覆在南嘯桓額頭上的面巾：“我知道一時之間，你可能很難接受。沒事，慢慢來就好?！?/br>
他忽然狡黠一笑：“今天，就從我服侍你洗臉開始吧，嘯桓?！?/br>
……

面前的人再怎么不開竅，一月不行，三月不行，那么五年、十年呢？

反正，剩下的人生還很漫長，而他們……也還有很長的時間。

總有一天……

總有一天……

90時光（二）

90

東卿顏站在巫燁房門外，輕扣門扉：“主上，是我。”

悅耳清亮的男聲從里面?zhèn)鱽恚骸扒漕?？進(jìn)來罷?！?/br>
東卿顏推門而入，在負(fù)手立在窗前的青年身后停下腳步：“主上，昨晚樓里送來消息，找到了余白的墓，在楊州懷安山，是任宗錚立的碑。墓碑上寫的是云慶八年?！?/br>
“哦，怪不得江湖上傳成‘行蹤不明’了?！蔽谉顩]有回頭，低聲頗有興味的嘆了句，然后示意卿顏繼續(xù)。

“在余白墳?zāi)刮迨飪?nèi)，發(fā)現(xiàn)了一處洞xue，里面有幾間石室，從里面遺留下的東西來看，應(yīng)該就是當(dāng)年余白隱居之地。地上和洞壁上殘留著大片血跡，洞內(nèi)一團(tuán)亂，看來十年前不知是余白還是任宗錚曾遭遇過一場惡戰(zhàn)，然后就在也沒回來過?！?/br>
聽到這里，巫燁沉下眼眸，尋思半晌，才開口：

“那塊玉佩呢，查的如何了？”

“依主上吩咐，去懷安山周圍的懷安鎮(zhèn)問了，確實是鎮(zhèn)里王記當(dāng)鋪當(dāng)年收到的抵押物品。我們找到當(dāng)年的伙計詢問，說是當(dāng)年拿那塊玉佩來當(dāng)?shù)氖莻€少年，還說一年之內(nèi)讓他將玉佩留著，他必會高息贖回。”

“少年？”巫燁勾起嘴角，轉(zhuǎn)過身來，看向卿顏，“這人便應(yīng)是任宗錚。后來呢？”

“沒有后來?！鼻漕亾u搖頭，“一年內(nèi)任宗錚沒有出現(xiàn)，玉佩自然被變賣，再后來，輾轉(zhuǎn)又到了任宗錦手里?！?/br>
“這樣礙……”巫燁喃喃低語，對卿顏吩咐道，“余白的死十分可疑，派人去查查。還有，在懷安山附近繼續(xù)打探詢問……一定有蛛絲馬跡可尋?！?/br>
“是?！鼻漕伒皖^應(yīng)道。

巫燁擺擺手，轉(zhuǎn)身朝里間走去，帳幔垂下的大床上，有人正睡得香甜。

他的背后，尚未離去的卿顏看著巫燁的背影，微微一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