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后篇（完）

懷中的白狐搖搖頭，溫柔的注視著道士，伸出手臂，纖長如玉的手指隱隱透出骨節(jié)，慢慢撫上道士的臉頰。

“清淵…還記得…你，你帶我回靈虛觀的那個冬天嗎？”

“記得，我記得?！?/br>
“那天之前…那天之前的二百年里，你上山修行的每一日…我，我都會遠(yuǎn)遠(yuǎn)的跟著你…為何，為何我會淪陷其中…不可自拔呢…”

“我知道，你一直跟著我?！?/br>
“你一直…都知道？”

“是?！?/br>
白狐悵然一笑：

“足夠了…這樣真的…就足夠了…”

漫天飛揚的白雪，星星點點，映襯著灰蒙蒙的天際。

“千年的道行我不要，永生不死我也不要，既然此生注定貪戀紅塵被情縶縛，期許下世能活得像你給的這個名字一樣，無憂…”

細(xì)小飛舞的雪粒迷幻了白狐的雙眼，白狐倒在道士的懷中，嘴角邊滲出殷紅的血跡，微微上揚，幸福滿足地注視著從天際飄落的白雪。

清淵，我可以選擇在光陰的斷瓦頹垣里夷然地活下去，只是我不愿選擇在無涯的荒蕪里，忘卻沒有你的存在。

二人跪倒的地方忽然涌起一陣寒風(fēng)，夾帶著旋轉(zhuǎn)飛舞的雪花，白狐的身體漸漸開始變得透明，rou體幻化成片片晶瑩剔透的雪白花瓣，漫天飛舞，迷亂了道士視線。

一切歸于平靜，道士緊緊攥住白狐留下的衣服，唇瓣闔動，兩個字破碎地從唇畔溢出，輕不可聞：

“無憂…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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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夜

?　　第二夜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楔子）

天德年間，司禮監(jiān)宦臣陳參深得寧武宗寵信，以聲色犬馬誘惑武宗追求享樂，不問政事長達(dá)十余年。元久元年，陳參升為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獨攬朝政，擅作威福。朝廷中諸多公卿大臣，以兵部尚書顏仲一行為首，對其百般逢迎，以圖保全祿位，并借其遮掩擅動軍餉填補國庫虧空的行徑。

元久三年十月初一，以內(nèi)閣首輔洪賢為主的幾位閣員要臣齊聚議事，六位閣臣里永遠(yuǎn)是兵部尚書最先沉不住氣，連椅子面都還沒坐熱，就“啪”地一拍扶手，起身對戶部那邊叱道：“你們戶部手底下走的那批運往波斯的絲綢呢？還有半年，若是能趕在年底入賬前多產(chǎn)些絲綢，說不定還能解決各部的燃眉之急。”

戶部尚書謝平格揉著額角回答道：“南方每年產(chǎn)的絲綢匹數(shù)都差不多，怎么可能說多產(chǎn)就多產(chǎn)。往近了說，光織工就不夠，再往遠(yuǎn)了說，還有半年，就算再多養(yǎng)些蠶、產(chǎn)些絲也來不及?！?/br>
“那就讓陳公公幫忙調(diào)些人過去，離朝廷織坊最近的縣不是吉安縣嗎？讓他們的知縣想辦法?！?/br>
“可吉安的知縣……有些軟硬不吃?！睉舨可袝哿宿垧B(yǎng)長的胡子，思量了半晌。

“軟硬不吃？笑話，那就讓知府去壓，不行就讓巡撫去壓，再不行讓總督去壓！”洪閣老洪賢端起茶盞仰頭一飲，待火氣消下去稍許復(fù)又問：“吉安的知縣是誰？”

“聽謝侍郎說起過，和他曾是同窗故友，叫尹肅清，是元久元年的進士?！?/br>
“那正好，謝侍郎現(xiàn)在不是兼任職南康巡撫嗎？就讓他去壓。還有江南那幾家絲綢大戶呢？朝廷需要他們的時候，一個二個都躲到哪里去了？”

“你說得到輕松，倒是誰肯放著田地里的秧苗不管，背井離鄉(xiāng)地來織布匹？”

“老謝啊老謝，所以讓你們戶部想辦法吶。我們都是一根繩兒上的螞蚱，國庫虧空這么大的事兒，兵部若出了岔子，六部里哪一個都跑不了！”洪閣老把眼鏡取下擱在厚厚的一疊公文上：“都這種時候了，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顧慮重重……”他用食指朝著桌面點了兩下，伏在謝平格的耳根子旁壓低聲音說道：“田要是被水淹了，秧苗也就活不成了……”

第二夜（一）

元久五年孟秋時節(jié)，響晴的日子向來居多，長在皇城里的橘柚卻提早侵染成鴨黃色，梧桐也跟著泛了微黃。

從戶部謝侍郎的城中宅院到城西的雀巷，雖然距離不短，但他也不習(xí)慣坐什么馬車，總是帶游帶走地繞進清幽的巷子里，迎來一陣陣軟風(fēng)吹上面頰，輕輕的，悄悄的。

不知哪家掃落葉的小童揮著笤帚，看到來者一副風(fēng)度翩翩的模樣，心中有疑是哪家的闊綽公子愿意屈尊到這偏巷來，遂笑問道：“公子這是尋哪家？”

謝侍郎看小童面生，忖度是哪家新買來的。小童眼見面前的這位公子用扇柄敲打著手心，眼眸里是粼粼的水光，面上是一片俊雅之容：“我要找的巷子，是一條偏巷?！?/br>
“暫且不說巷子了，光是里坊，京城內(nèi)有五十個，不知公子您要找哪個？

“是昭回坊和昭九坊二坊之間的交接巷——雀巷。”說話人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掃葉小童一雙明亮亮的眼珠一轉(zhuǎn)，忽然頓悟，連聲賠不是：“尊駕可貴姓謝？”那人笑而不答，小童會意，敏捷地側(cè)身讓路：“尹大人的宅子就在前邊不遠(yuǎn)?！?/br>
曲折蜿蜒的幽巷里，一戶宅子的小黑門上釘著“尹宅”的門牌。

不止是雀巷，就連昭九坊和昭回坊的人家都知道，朝廷里的戶部侍郎謝少牧，對雀巷里的一位年輕官員……情有獨鐘。

歸來時黃昏已悄然來臨，初秋的涼風(fēng)從不遠(yuǎn)處軟綿綿地吹送過來，原本澄明亮堂的市井被艷紅的晚霞染赤，白日在黑夜里隱遁，街坊鄰里之間的燭燈盞被次第點亮。

“少爺您去尹大人那里又不坐馬車，路可遠(yuǎn)著呢?！卑s迎著謝少牧進院子，口中把“又”字咬得很重，重到恨不得讓謝少牧只聽見那個字。

“都能猜到我去哪了，不錯?！敝x少牧大步流星地邊走邊說。

“這用得著猜嗎？少爺，不就是一個賭么，輸了就輸了，咱們別認(rèn)真成嗎？”他顫顫巍巍地跟在謝少牧身后。阿榮有些圓胖，腆著個肚子，臉上一個紅亮亮的蒜頭鼻子總是招人注目。楚幼安曾在玩笑之余拿阿榮的圓肚子開涮，謝少牧說無傷大雅，反倒是件好事，連家里的仆從雜役都是心寬體胖的富貴相，多好。

“那怎么行？”謝少牧倏地轉(zhuǎn)身，白了阿榮一眼：“輸了事小，丟面子事大?！?/br>
“那您當(dāng)時在眾人面前下賭的時候怎么不考慮面子不面子的？”

“嘖，那不是借著酒勁兒，喝多了么?！?/br>
“得，少爺，以后這事啊，您就別提了?！?/br>
真不知打哪來的這一身俗骨，總是喜歡挖坑讓自己往里跳。

謝少牧曾與楚幼安打賭，說他楚幼安為人多情風(fēng)流，若是有朝一日聽聞他浪子回頭，愿意娶妻生子并且安家立業(yè)，他謝某愿在十里天街上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