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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有人道:“大爺陪著客人來了?!?/br> 小丫頭打起簾子,請兩人入內(nèi)。崔曄在前,阿弦在后,且走且東張西望,卻見屋子甚是寬敞,家具擺設(shè)等十分簡樸,但是能看出處處皆透著不凡。 崔老夫人滿頭銀發(fā),果然如崔曄所說,面相里透著和藹,雙眼卻又有洞察世情的豁然。 阿弦因是小輩兒,上前跪地磕頭。 崔老夫人忙不迭地叫人把她扶起來,又含笑望著,贊道:“真是個清秀伶俐的孩子,怪道曄兒對你很是不同,我也一見就喜歡呢。”又命人拿見面禮上來,阿弦本不想要,但畢竟是長者好意,只得收了。 老夫人又問她先前在桐縣時候的情形,家里有什么人,如今在哪里當(dāng)差,在長安可適應(yīng)等等。 阿弦不慌不忙,一一作答。 老夫人見她口齒清晰,模樣可愛,又知道她乃是孤兒,生來不易,卻仍是這般自強明朗,老人家心里著實喜歡。 老夫人滿面笑容,對崔曄道:“我只當(dāng)你所結(jié)交的,都是些如你一般無趣,又如我一樣老邁的,沒想到竟認(rèn)得這樣的好孩子,很該早一些帶回家里來才是。當(dāng)初他到長安人生地不熟的,你竟忍心讓他自個兒在外搏命呢,唉?!?/br> 崔曄道:“是孫兒的疏忽?!?/br> 盧氏也在旁坐著,聞言替崔曄解釋道:“那會兒他還半病不醒呢,應(yīng)該不是不想人來家里,而是泥菩薩過江?!?/br> 老夫人才笑道:“我一時竟忘了這大事了,倒也罷了?!币蛴謫柊⑾业溃骸澳闳缃褡≡谄娇捣??” 阿弦道:“是?!?/br> 老夫人道:“你不如搬來府里頭,你既然沒別的親人了,你又叫曄兒阿叔,好歹就當(dāng)時個親戚,讓我們照應(yīng)著你才好?!?/br> 阿弦又嚇了一跳,忙找了個借口回絕了。 盧氏在旁笑看,心知老夫人著實真心喜歡阿弦,不然的話,以老夫人謹(jǐn)慎的性情,是不會貿(mào)然提起讓阿弦住在崔府的,其中微妙的糾葛跟顧忌甚多,老夫人不可能不知道,只不過對阿弦的喜愛蓋過了那些理智的考量而已。 離開崔府的時候,崔曄親自送了出門,又問起她陪著賀蘭敏之進宮之事。 阿弦便把敏之思念賀蘭氏,想借她得償心愿的話說了。又順便將在宮中撞見賀蘭氏之事也一并說明,只是也并沒有提賀蘭氏控訴武后之事。 阿弦遲疑問道:“阿叔,魏國夫人當(dāng)真是被武惟良武懷運所害么?” 崔曄道:“你想說什么?” 阿弦低頭,囁嚅道:“沒什么。” 崔曄道:“你在桐縣也是捕快出身,有些事其實不必問我。” 阿弦一震,聽出他弦外之意:她曾是捕快,案情有無蹊蹺,不至于一無所知。 崔曄又道:“但是有些事已經(jīng)超出了你能管的范疇,所以你不必理會這件事……以后若周國公還是要求你如此做,一定要想法兒推掉。” 阿弦正想武后跟賀蘭氏之事,聽到最后:“???” 崔曄肅然喝道:“一定推掉,記得了么?” 阿弦最受不了他冷肅的模樣,只好乖乖道:“記得了。” 崔曄才道:“那好,家去吧?!彼辛舜薷约业鸟R車,讓載阿弦回平康坊。 阿弦臨上車道:“阿叔,我求你的事兒你還沒答應(yīng)我呢?!?/br> 崔曄向著她笑了笑:“我沒答應(yīng)么?” 阿弦道:“沒有呀?!?/br> 他的眼里透著笑意,崔曄道:“我自然是你的阿叔,從不想成為你的陌路之人。這個還不算是回答么?” 阿弦起初懵懂,細(xì)細(xì)一想,原來他是照應(yīng)她最后那句“太可怕……就不是我阿叔”的話而來,阿弦笑道:“好了,這算是回答,阿叔!” 她縱身上車,又掀起車簾,向外頭的崔曄扮了個鬼臉。 在返回的路上,阿弦想通了一件事。 原來她發(fā)現(xiàn),在跟別人相處的時候,她總誰時常會發(fā)現(xiàn)對方身上的秘密、內(nèi)情之類,但是跟崔曄一起,卻極少會有如此情形出現(xiàn)。 就算當(dāng)初才救了他,在桐縣家中,唯一所見,不過是他在沙漠里奔逃的情形,有時候阿弦故意想知道些有關(guān)他的事,卻屢試屢敗,無能為力。 而關(guān)于他的“家事”,也是因為見過了煙年之后,才會有感應(yīng),也仍不是從崔曄身上獲知的。 阿弦心想:“這樣的話,如果想知道真相,是不是只能靠去見少夫人了?” 這個念頭才成形,還未付諸行動,有個消息晴天霹靂般傳來。 ——盧煙年竟“病逝”了。 對于崔府以及長安內(nèi)眾人來說,“崔少夫人”的病逝,其實不足為奇。 畢竟她已經(jīng)纏綿病榻許久,并傳出“不治”的說法。 對此,大多數(shù)人都嘆息遺憾而已,紀(jì)王李慎更親自設(shè)祭悼念,許多才子們亦作詩追悼。 據(jù)說,按照煙年的遺愿,葬禮辦的極為簡單,棺木便存于城郊的伽藍(lán)寺中,不日將行“荼毗”之禮,這是佛家之法,為焚卻rou身,立地成佛之意。 阿弦聽說這噩耗后,魂飛魄散,若在以前,她自然要飛奔過去,查問究竟,安撫親人。 可是自從上次看見崔曄在水中“下毒”,阿弦又一直無法解開這個心結(jié),正苦思冥想尋找真相,誰知道真相戛然而止——盧煙年“死了”? 怎么身死?是病故?還是另有她所知道的可怕原因。 阿弦暗中心驚,竟無法坦然直接前往崔府。 黃書吏身為一只只能在戶部庫房里盤旋的鬼,并不知外頭的世情如何。 只聽小書吏們說了這個消息,因?qū)Π⑾业溃骸斑@盧家的人,身負(fù)大才,自然無話可說,但是竟都一般的身體虛弱,那只能用天妒英才、天妒紅顏來解釋了?!?/br> 阿弦道:“您在說什么?” 黃書吏道:“說的是實話,你想,先前的盧照鄰先生,何等的絕世之才,如今竟茍延殘喘地瀕死,再比如他同族的這位崔家少夫人,也同樣的才名遠(yuǎn)揚,卻這般薄命……可惜,可嘆。” 盧照鄰,盧煙年……借問吹簫向紫煙,曾經(jīng)學(xué)舞度芳年。 阿弦呆呆出神,直到靈光乍現(xiàn),倒吸一口冷氣。 忽然,又有白紙黑字,于心底躍出—— 關(guān)山客子路,花柳帝王城。 此中一分手,相顧憐無聲。 最近一次所見這首詩,卻是在崔府,于煙年的幻象之中,她對詩垂淚。 當(dāng)時阿弦只覺著極為眼熟耳熟,并未多想,但是現(xiàn)在猛然想起來——這個,豈不正是盧照鄰離開長安的時候贈給自己的? 這一首詩是盧照鄰現(xiàn)寫的,當(dāng)初那些圍觀的鬼們便說過,乃是新詩現(xiàn)世。 知道這首詩的,除了阿弦,便是崔曄了。 那盧煙年又是怎么知道的? 阿弦愣了愣,心里有一道微光隱隱閃爍,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