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眼，入內(nèi)整理檔冊，黃書吏卻始終跟在身后。

    兩人閑話片刻，阿弦忽然想到一件事：“昨日你說你不能離開這書庫，也不知原因？”

    黃書吏道：“正是。”

    阿弦道：“那你可知道你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書庫？單單地就在這里，而非什么別的地方？”

    黃書吏語塞，片刻道：“我只隱約記得自己在這里做事，大概這就是我出現(xiàn)在這里的原因?！?/br>
    阿弦雖問的是他，心里卻想的另一件事，沉吟道：“若是人不幸離世，而鬼魂不知道自己已死的話，那么……好像可以猜到魏國夫人的棲身之地了?！?/br>
    昨日賀蘭拼了命也要帶她出來，一無所獲。

    今日也不知如何。

    阿弦因想通了魏國夫人這一節(jié)，不忍憋在心里，只是若去相助賀蘭，這邊兒的庫房營生也都要撇下了，才挨了一頓罵，若變本加厲再來一次，只怕不妥。

    何況如果告訴了賀蘭，以他的性格，或許要立即進(jìn)宮又怎么說……皇宮對阿弦來說到底算是禁忌，非到萬不得已不愿踏足。

    上次幸而崔曄在場，若是趕在他不在的時(shí)候，又冒出了蕭淑妃般的厲鬼，那后果不堪設(shè)想。

    誰知怕什么便來什么，阿弦正打定主意，外頭周國公府就派了人來，還是跟阿弦昔日相識的。

    家奴慌道：“殿下醒了后，就吵嚷著要見你，還跟夫人大吵了一架呢，十八弟，快隨我們走一趟，遲了的話家里頭只怕雞犬不寧，雞飛狗跳了?！?/br>
    當(dāng)下忙拉著阿弦往外，正王主事經(jīng)過，見狀又驚又怒，跑過來喝問。

    周國公府的人哪里是吃素的，便道：“什么人，也敢攔著我們殿下請人！”

    阿弦見王主事臉色發(fā)黑，忙將兩位勸止，又對主事解釋道：“是周國公府上有緊急要事，回來后再向您請罪?！?/br>
    原來昨兒賀蘭敏之喝了藥，昏沉睡到今日方醒，他兀自惦記著那件頭等大事，自先問阿弦何在，得知被遣了回家后大怒。

    楊尚道：“殿下，這會正是風(fēng)雨飄搖的時(shí)候，您的一言一行要格外注意，先前把梁侯府的馬車給撞翻，幾乎惹出□□煩，若非陛下寬宏，這會兒哪還容得您，休要再生事端了！”

    敏之冷笑道：“什么風(fēng)雨飄搖，一言一行的，我只恨沒有將他撞死?！闭f著不理?xiàng)钌校纯堂藗靼⑾仪皝怼?/br>
    阿弦被眾人簇?fù)磉M(jìn)府，入內(nèi)參見敏之。

    敏之并不啰嗦，指著她道：“小十八，昨兒我叫你做的你可沒干成，今日怎么說？”

    阿弦的眼前又出現(xiàn)賀蘭氏懵懂悲傷的臉，無助地叫著高宗，偏后者都不知她的存在。

    丹鳳門口。

    宮中的侍衛(wèi)見周國公賀蘭敏之一身素服急急而來，各自凜然。

    只是卻都不敢得罪，一個(gè)個(gè)低頭垂首，恭送賀蘭敏之入了大明宮。

    里頭的宦官們見狀，早一步步?jīng)_進(jìn)去報(bào)信。

    敏之領(lǐng)著阿弦去的地方，不是別處，正是蓬萊宮。

    阿弦本來有些擔(dān)心會跟皇帝陛下碰面，但這數(shù)日因?yàn)槲簢蛉说乃?，高宗略受驚嚇，又怕觸景傷神，便暫時(shí)搬離殿中只靜靜地保養(yǎng)。

    倒是省了些麻煩。

    敏之領(lǐng)著阿弦而行，今日的他比昨日多了冷靜沉穩(wěn)，叫了個(gè)小太監(jiān)來，且走且吩咐說：“我有要緊的事要見陛下，待會兒再去拜見皇后娘娘，你去看看娘娘在何處，將我的話報(bào)上?！?/br>
    眼見蓬萊宮在望，敏之望著殿門口，喃喃道：“小十八，不管看見了什么，一定都要告訴我。”

    阿弦起初還不確定，雖然在夢中見到賀蘭氏的鬼魂徘徊在宮中，又從黃書吏那里聽說死去的魂靈多半會在原地逗留，所以才陪著敏之過來一探究竟。

    不過今日只有敏之在身旁，她心里其實(shí)也略有些慌張，如果只是賀蘭氏就罷了，最怕的是再出一個(gè)蕭淑妃那樣兒的，都不知如何應(yīng)付。

    兩人各懷心事，進(jìn)了蓬萊宮。

    敏之先是四處凝望，雖知道不可能，仍是徒勞地找尋，最后卻將目光投向阿弦。

    這是他最后跟唯一的希望了。

    阿弦從外到里走了一遍，也并未發(fā)現(xiàn)賀蘭氏的影子。

    正在懷疑她是不是已經(jīng)離開了，在眼前的那張桌子上，忽然圍坐了三個(gè)人。

    分別是武惟良，武懷運(yùn)，以及……正在巧笑倩兮的魏國夫人賀蘭氏。

    阿弦看呆了。

    敏之立即發(fā)現(xiàn)異常：“是不是meimei？”他著急地握住阿弦的手臂。

    阿弦顧不得回答他，只是盯著眼前的場景，見三人互相寒暄，武氏兄弟奉上食物，阿弦望著那名貴的宮中糕點(diǎn)，幾乎忍不住叫道：“別吃！”

    賀蘭氏卻一無所知，仍是喜滋滋地。

    毫不意外地，賀蘭氏口噴鮮血，往后倒下。

    阿弦忍不住捂住雙眼，不敢再看下去。

    等她反應(yīng)過來，對上的是賀蘭敏之審視的眼神：“你方才看見了什么？”

    阿弦驚魂未定：“我看見了……案發(fā)那日的情形?！?/br>
    賀蘭敏之愣怔，繼而忙問：“真的是武惟良武懷運(yùn)毒死的meimei嗎？”

    阿弦小聲道：“我看他們熱絡(luò)地奉酒食給夫人了……”

    敏之苦苦一笑。

    阿弦道：“殿下，您為什么想要再見到魏國夫人？”

    敏之奇怪地看她一眼，他的雙眼仍是涂描過的紅：“這不是人之常情么？”

    阿弦正也苦笑，眼前那倒地的賀蘭氏忽然慢慢站起來，她看看身上，忽然又抬頭叫道：“陛下，陛下！”

    阿弦看愣了，不知是人是幻。

    敏之察覺異樣：“又怎么了？”

    阿弦無法回答，只是跟隨賀蘭氏往內(nèi)。

    一切仿佛是昨夜夢中重現(xiàn)，只不過這次高宗不在，阿弦看著賀蘭氏左沖右突，甚是絕望，忍不住道：“你找陛下做什么？”

    賀蘭氏正要再往內(nèi)殿翻一遍，聞言回頭。

    目光相對，阿弦道：“是，我能看見?！?/br>
    賀蘭氏呆呆地看著她，忽然飄近過來：“十八子，能看見我？”

    阿弦點(diǎn)頭，賀蘭氏看看她，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笑意：“太好了，我找不到陛下了，你幫我找一找?！?/br>
    這會兒敏之在旁，雙眸圓睜：“你在說什么？是跟meimei說話么？”

    阿弦道：“是?！?/br>
    未曾找到的時(shí)候，敏之千方百計(jì)也要尋到，如今人就在眼前，他反而遲疑了。

    阿弦道：“您怎么了？”

    敏之喃喃：“我不知道，也許，我是不敢見到她?！?/br>
    兩人說話之時(shí)，賀蘭氏便打量敏之，道：“哥哥怎么不理我，難道還在生我的氣？”

    阿弦心驚，就將這話轉(zhuǎn)述給敏之。

    敏之聽罷，雙眼越發(fā)紅了，忙叫道：“沒有！我沒有！”

    賀蘭氏得意道：“我也覺著兄妹無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