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如此放肆？！”齊林還鎮(zhèn)靜，問花娘道：“這四個字什么意思？”

與四人相襯，街口進(jìn)出的客官卻一個個皆是滿面紅光，春風(fēng)得意，無半點(diǎn)猶疑，好似這招牌已經(jīng)在此處掛了幾百年。

花娘媚笑：“客官是外鄉(xiāng)人罷，這可是咱四季坊的招牌，夜里掛，白天收下?！饼R林：“先帝已薨，爾等如此，官府不管？”花娘見此，白了一眼，自去別處風(fēng)sao。

韓水定下心神，彎腰拾起劍，交還于冬青，冷靜道：“我們先進(jìn)去看看究竟，再下論斷?！?/br>
花堂里人來人往，老鴇上下打量四位外鄉(xiāng)客，張口一笑，露出了金牙：“茶房都滿了，后園亭下小坐可好？”

亭邊，一潭春水映明月，西陵琵琶之音隱隱從各間廂房傳來，交疊混雜。老鴇招呼幾個女子上茶：“小地方不怕笑話，貪歡還是聽曲呢?！?/br>
韓水道：“聽?！崩哮d笑了：“我們這兒的姑娘都會這曲子?！饼R林道：“那就要天字頭牌。”

老鴇眸中一亮：“荇兒姑娘呀？”韓水：“誰？！”冬青當(dāng)即攥緊拳頭，臉上發(fā)了汗：“你們這里到底什么意思？”

荇兒是青陽公主在銀月街與民同樂時用的名號，老鴇卻不知似的，笑道：“姑娘賣藝不賣身，一曲千金，萬家難求?！?/br>
如在夢中。

齊林手中轉(zhuǎn)著白瓷杯，開口道：“讓她來，爺出萬金都不成問題。”韓水：“齊林？”齊林目光堅定：“無妨?！?/br>
金鈴響了，紅香燃盡，一襲彩紗衣，戴著面紗，婀娜而來。那女子悠然揚(yáng)起裙擺，坐在古銀琴前。一曲，訴盡風(fēng)云變幻。韓水默默聽著，無言。

因他問過金年，所以早就料到云冰火后未死，可他如今聽著這荇兒姑娘的琴音，美則美矣，卻怎么也少了幾分戾氣。

彈完后，那女子躬身行禮，安安靜靜等賞。齊林一字一頓：“摘面紗，讓爺瞧一瞧。”女子一顫，萬千風(fēng)韻，卻又不應(yīng)聲。

齊林一聲冷笑，突然捏起杯子，摔碎在女子跟前：“一曲千金？一旨棄忠良？一擲江山為兒戲？”

風(fēng)皺滿池春水，冬青頓醒，拍案斥道：“齊林你放肆?！闭蝿Γ蠎牙∪?。

那女子一聲嘆息，手扶著琴，緩緩跪下。韓水眸中起霧，凄笑道：“陛下？你又何苦？！”

情急之際，老鴇匆匆趕來，彎下腰，賠笑道：“對不住爺，對不住。”說著，一把扯下了荇兒姑娘的面紗。

眾人一怔——面紗之下的容顏，傾國傾城，沉魚落雁，卻，遠(yuǎn)不是那一個人。

老鴇解釋：“小地方?jīng)]規(guī)矩，招牌還是主家讓掛的，掛上生意好?！倍啵骸澳阒骷沂钦l？不怕招來殺身之禍？”老鴇悶悶地：“爺您這問的……”

西林城主家，自然不是指新任的州官，而是蕭家。老鴇雖支支吾吾不肯說，韓水立時也明白幾分。

小地方，天高皇帝遠(yuǎn)，若真是蕭家陰魂不散，擺了這個驚世駭俗的牌匾在銀月街，官府不會插手，也插不了手。

一個玩笑。

韓水自覺諷刺：“真是死人纏煞活人。”齊林咳嗽道：“如此，得讓州官大人多留幾年，好好整飭民風(fēng)?！表n水沒興致再飲茶，起身道：“這招牌，不管也罷。”甩袖便走。

此時天飄微雨，平靜的潭面泛起漣漪，幾個人穿過九折畫廊，意興闌珊。齊林一幅一幅看過畫作，勸道：“還是臨安煙火繁華，青顏，回去之后……”

卻見廊下，迎面而來一雙人。

韓水止步，鳳眸里再起波瀾。

女子蒙面，著丁香絲袍，挽著流云發(fā)，懷中抱一捧書。男子背簍，手里收油紙傘，傘尖滴著水珠。

那樣的氣質(zhì)神/韻，即便是不穿華服，不戴冠冕，也能叫人一眼認(rèn)出，絕不再錯——女帝云冰，中書楚容。

百轉(zhuǎn)千回，本是無意尋前緣，奈何歡好一場，君臣一場，生死一場，卻當(dāng)真是在這么一個花柳艷俗之地，重逢一面，云淡風(fēng)輕。

云冰拈花一笑，將沾了雨水的濕發(fā)撩在肩膀邊，徐徐走來：“趕早不如趕巧，不知幾位沖著我這招牌而來，結(jié)過花錢沒有？”

齊林一掌摁在山水畫上，笑得風(fēng)流：“一千金折百兩銀子，齊某不喜歡欠賬，連著過去那些，全結(jié)過了。”

冬青聲顫，幾乎欲行叩拜：“陛下？！楚大人？！”云冰：“世外之人，不必多禮?！彼龖牙锉е鴷胍シ龆?，反倒灑落了一地美文。

楚容嘆口氣，彎腰去撿：“做了幾年皇帝，到頭來幾本書都拿不住，各位客官莫要見怪?！?/br>
韓水心如止水，無愛無恨，正要蹲下身子幫忙，一只玉手隔了衣袖，抬住他的手臂。云冰明眸流光，嫣然問道：“玄乙如今可知為君不易，恨不能殺，愛不能賞？”

韓水心下突然一酸。云冰道：“生殺皆守國之道，對事不對人，冰昔日所為無悔，只是，敗了而已?！?/br>
齊林不動聲色地把韓水拉回自己身邊：“那四字招牌是何意？”楚容行了禮：“字乃家父所題，縱有風(fēng)波，抵不過一個首‘先’。先者，創(chuàng)世之基業(yè)，而故去也?！饼R林：“別文縐縐的?！?/br>
云冰接過楚容遞來的書，揣在懷里，話鋒一轉(zhuǎn)：“齊侯，這意思，就是讓你好生照看你外甥，不管你認(rèn)不認(rèn)這親，翎兒，他都是你外甥?！饼R林一笑。

一條山水畫廊，月下蜿蜒。

雨水聚為珠簾，滴落屋檐。

楚容放下竹簍和紙傘，帶其余人往四季坊前堂而去，獨(dú)留云冰和韓水二人。

云冰望著廊外春霧朦朧，良久，眸子有些濕潤：“翎兒如何？問起過我么？”韓水倚著廊柱坐下，氣定神凝：“問了，我也答得無錯?！?/br>
雨落眼角，云冰深吸一口氣，手有點(diǎn)抖，遞過那支火凰華盛：“你把這個帶給他，他堆過雪人的……另外，將來能讓我回去看他一眼么？”

韓水收下首飾，答道：“不能?！痹票鶓K笑，一襲丁香顏色變得灰暗，背身過去：“我一輩子只有他一個兒。”

韓水笑了笑，將自己那只干凈白皙的手搭在她的肩上，語氣輕柔：“生殺皆守國之道，對事不對人。這一輩子，你若是敢踏出西林城一步，我便，讓你死?！?/br>
登上離開西陵道的馬車前，韓水回頭望了一眼——那座城郭，有愛有恨，有冷有暖。

半月之后，一行人回到臨安。韓水在馬車?yán)锾芍鲇X得路軟了不少，問道：“到哪兒了？”齊林打盹醒了，拉開車簾一看：“錦江邊。”

韓水戳一下齊林的腿：“我要下車。”齊林臉沉：“有尿憋著，到城里再……”韓水：“爺。”齊林笑道：“好，我背著你，別踩到泥巴了?！?/br>
浩浩錦江。

齊林完全可以讓侍衛(wèi)代勞，但是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