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貪官污吏，還朝野清明?！?/br>
韓水：“那就是說，如今這云夢(mèng)的朝堂，不清明了？”公子：“佞臣當(dāng)?shù)?，何來清明。”韓水：“你們可知，這不是在罵我，這是在罵皇上?！?/br>
席侖道：“汝之罪，罄竹難書，皇上自有公斷，就算殺了我們幾個(gè)也無濟(jì)于事?！表n水抓住這句話不放：“背后何人指使？”

風(fēng)雪不止，銀絮如刃，幾位公子絕口不言，當(dāng)場(chǎng)，一人咬舌自盡，血污滿堂。韓水皺了皺眉，掩袖，命下人清掃庭院。兩三位公子受了驚嚇，渾身直打顫。

“今日坦白，是府中私事，從輕處置，若拖到明日，中書省列出名單，那便是蹲牢下獄，陰陽相隔?！表n水奉勸。

席侖視死如歸，一身浩然正氣：“皇天在上，我等豈是背信棄義之人！”韓水沒忍住，咳出一團(tuán)鮮血來，呵斥道：“迂腐！”

這時(shí)，阿瑞前來，在大人耳邊低語，說是林昀和常明已落轎府前。

韓水嘆了口氣：“諸位，好好看著，你們用性命守護(hù)之人，是如何利用你們，然后出賣你們的。”

偏房，一卷布簾之內(nèi)，凍得發(fā)紫的公子們手握熱茶，烤著暖爐，面色漸漸回血一二分。

正堂，銅色積雪被掃開，不見血痕。林昀一襲狐襖而入，手提繪花蜜餞盒。常明兩袖空空，緊跟在后，步態(tài)雍容。

“讓我猜猜，這是櫻花脯。”韓水笑意相迎。林昀嘖了一聲：“那多俗氣，我這是櫻花蜜，武陽山釀的，頭年第一盒?！背Ｃ鲹u了搖頭：“還是俗氣。”韓水揮袖：“里面請(qǐng)?！?/br>
堂屋坐定，繡花棉簾放下，仆從擺銅盆獸金炭，炭火嗶啵之聲清晰可聞。阿瑞躬身一禮，退入偏房。

韓水道：“反正都睡不著，請(qǐng)二位同守天明，如何?！绷株烂Ｈ坏溃骸罢l說我睡不著了？”常明搶道：“我說的?！表n水：“守國不易，和平最好，這么多年僚友了，不講客氣話。”

案上十幾卷竹簡(jiǎn)，韓水信手拈來，拋給了在座兩位。林昀“嘩”一聲展開，眼睛上下飛掃，笑意漸失，眉頭緊鎖。常明云淡風(fēng)輕，瞥了兩眼，端起茶來暖手。

竹簡(jiǎn)被一掌拍在了案上，林昀憤然：“他們?cè)趺茨苓@么罵你？”韓水道：“罵也就罵了，韓某不惜名聲?！?/br>
林昀瞪了常明一眼，手上筋脈都在顫抖：“元旦詩會(huì)在即，翰林院怎么回事，不知道有辱國體么？”常明樂呵：“林大人你不也上了這種策論?！绷株滥槼粒骸拔覜]有。”韓水苦笑道：“知道你們誰都沒上，別掐架了?！?/br>
林昀：“不管大人信不信，我說句心里話。”韓水：“你說?！绷株乐股龋?dāng)堂一禮，眸間涌淚：“守國不易，地方難平，沒有幾招強(qiáng)硬手段，政策何以實(shí)施，天下何以大定？社稷之臣，不分忠jian，是那幫書生無知，誤會(huì)了?！?/br>
戲真，情亦真。

常明微微一笑。林昀：“常明，說的就是你，笑個(gè)屁?！背Ｃ鬟B忙斂容，起身賠了個(gè)禮。韓水心平氣和地添了幾片炭火，道：“現(xiàn)如今，數(shù)百封策論已擺在中書省，朝野都盯著，取是取不回來了?！?/br>
林昀道：“皇上還沒看，尚且能緩。”韓水放下火鉗：“中書省離皇宮百丈不到，林大人，晚啦?！?/br>
大冷天，林昀又搖起了羽扇，搖頭道：“皇上知道此事后，必然震怒，要怪罪人的。”韓水道：“韓某也是為難，才喊二位一起商量?！?/br>
林昀羽扇一揮，直指常明：“不必商量，就是妖言惑眾、大不敬之罪，這人主謀。”常明大度，揶揄道：“果然，來韓大人府上該送禮才是?！?/br>
韓水手中一緊，心如火烙。

林昀擺出大義滅親之姿，語氣堅(jiān)定如山：“常學(xué)士雖在林府做過門客，但大人若是要犧牲他，換國家之安定，林某絕無半點(diǎn)怨言?！?/br>
無奈之下，韓水長(zhǎng)嘆了口氣，道：“常學(xué)士只是身在翰林院，并未牽涉其中，韓某不會(huì)憑白誣陷人?！?/br>
沉默后，林昀似是無心，提了一句：“方才這幾篇策論，文筆酷似南老，莫非是其弟子所作？”常明眸中一亮：“說來也巧，那日我正見席侖公子寫策論，內(nèi)容似同?！?/br>
偏房里，席侖默然淚落，后來的話，也就朦朦朧朧，再聽不清。大抵上，不過是如何追查，如何定罪，如何動(dòng)手……

翌日，天明，中書省。漢白玉走廊上匆匆跑過一眾青衫文吏。風(fēng)雪茫茫，清掃不及，庭前竟是滿地落白。

司湖搓了搓兩條銀色的眉毛，呵一口氣。楚容問回話，只聞，龍顏大怒，一夜未見外臣。楚容閉目長(zhǎng)嘆，再無多言。

經(jīng)徹夜清查，凡進(jìn)言廢退影部者，盡皆記上名冊(cè)，著緝?nèi)胄滩看螵z。蘇木總閱時(shí)，赫然是密密麻麻百余個(gè)人。

影衛(wèi)問何時(shí)動(dòng)手，蘇木拿起墨筆，挑剔地劃掉了一批名字，然后交還影衛(wèi)，淡淡道：“去罷?！?/br>
一網(wǎng)打盡，惹群情激奮，容易生變。所以，刻意漏幾只魚，反倒叫那幫文人窩里斗，束手就擒。

當(dāng)日，黑影如洪水卷過臨安城大街小巷，踩踏白雪如泥。影衛(wèi)至韓府時(shí)，席侖已束發(fā)齊冠，將欲赴死。韓水為其備了份壯行酒，問話道：“公子，活明白否？”

席侖淡淡一笑：“身雖死，名猶在，席某為廢退影部而死，為天下忠良而死，死得其所。”

眾公子下獄后，韓水親自去了一趟南府，素衣披發(fā)，赤著雙足，立于庭院請(qǐng)罪。南正七十高齡，拄著拐杖，也不避讓，就傲骨錚錚地奉陪。

一只烏鴉，禿枝凄啼，冬雪落肩，織出兩襲白裘。韓水醒了醒神，命屬下抱幾卷竹簡(jiǎn)來，艱難道：“這是您膝下幾個(gè)弟子所上奏疏，影部特意從中書省撈出來的。”

南老橫眉，一掌將所有竹簡(jiǎn)打飛，零落滿地：“屈節(jié)求生，老夫沒有這樣的弟子！”

韓水不欲辯解，續(xù)言道：“依韓某所察，這幾人有治國之能，當(dāng)留之以為后用?！蹦侠希骸袄戏虿粣u?！?/br>
恥與不恥，韓水沒多在意，只是把人救了，然后舉薦往吏部，平調(diào)或提拔，皆入青云之位。

廿二，以席侖為首的五公子，借元旦詩會(huì)之機(jī)，舉大不敬之言，擾亂朝綱，辱罵君上，為國法所難容。廿六，影部為正天下民心，于午門處斬五公子，記為凊邪之變。

皇城百姓素來見慣腥風(fēng)血雨，才過去幾日，長(zhǎng)樂街又開始放鞭炮點(diǎn)爆竹。卻有傳聞，說韓大人染了癔癥，看什么都是一片血紅。

紅菊殘落千萬片，正院里，一聲凄烈的叫聲：“滾，滾出去，說了要白粥，白粥……”玉碗飛出門檻外，摔得七零八碎，滿地白糊糊的米粒，冒著熱氣。

阿瑞蹲下身子，顫著手撿起碎裂的玉瓣，心底直發(fā)憷。門口廊下，侯立一排俊秀的公子爺，個(gè)個(gè)神情焦灼。

這時(shí)，齊林來了，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