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冬日明媚，沉香布坊生意興隆。陳老板咧嘴一笑：“大人一個人來？”韓水立馬回頭望了望，又縮回黑衣斗篷中，悄聲道：“當(dāng)下興什么樣式的衣裳？我一人穿?！?/br>
陳力笑道：“早說，這兒正有一件南國瑤池的暗紋云絲袍，小的去取……”韓水一把拉回人，道：“此事機(jī)密，切莫叫人看見?！?/br>
影部庭院里刀光劍影，影衛(wèi)正練武，冬青往齊府遞信而歸，交代道：“韓大人今日高興，布坊之事，爾等不許妄議。”

景蘭與半夏相視一笑：“不就想裁套新衣見齊將軍么，無甚可議?！贝n水回來，人人各司其職，影部一片“肅然”。

合上門扉，韓水徑自換上新衣袍，輕手輕腳翻遍房中物，欲找一面鏡。冬青在屋外默默等著，微微一咳。

這下屋內(nèi)動靜大了，韓水慌張打翻銅水盆，羞憤道：“何事？”冬青頓了頓：“大人您要不要緊，先讓屬下進(jìn)屋。”

銅盆覆地，云絲袍尚滴水，韓水半濕著衣袖，開了門：“歸魂簪他看了沒，他認(rèn)不認(rèn)得我是誰？”冬青往木架取下紗巾，遞去道：“皇城里如今誰不認(rèn)得大人。先擦干罷，天寒。”

韓水道：“他既然認(rèn)得……”冬青道：“齊將軍親自過目，并請大人于臘月初三光臨齊府，原閱天營舊部皆會到場?！?/br>
這時，田胥聞訊進(jìn)門來，樂呵道：“大人著此新衣，飄逸俊氣，玉樹臨風(fēng)，好看?！表n水立時脫了，干脆利落。

冬青不動聲色，將房內(nèi)狼藉收拾齊整。

田胥笑容爽朗：“無非一口氣，怕甚，屬下替大人擋酒?！倍嗟闪艘谎郏骸疤锎笕耍@酒恐怕你還真擋不了?！?/br>
韓水無言，望庭外，鬧梅如雪，初暖六冬寒。

作者有話要說：

裁了一套新衣，不過沒穿

軒轅將軍——齊林

第16章夜宴

六載驚魂夢，醉謔江山遲，臘月初三，天色微紅，院子里，破曉一聲雞鳴。

床幃里，淡淡縈繞汾酒氣息，一只細(xì)嫩的美人藕手，掛在男人半敞的結(jié)實胸膛之上。

侍寢那女子，笑意甜柔，而齊林宿醉未醒，側(cè)了個身。

溫柔鄉(xiāng)，盡歡顏，正做著美夢，房門突然“砰”一聲被人踹了開。齊林眼都未及睜開，一股冷風(fēng)灌進(jìn)了溫暖被窩，激得他渾身哆嗦。

來者，原安南軍主將，晉瑜。

“晉兄莫急，尚早，尚早。”齊林不失鎮(zhèn)靜地系上衣襟，“青…韓大人他晚間才到，該備好的都備好了?！?/br>
晉瑜握著劍的手一緊，指節(jié)都泛白：“齊林，不管你這些年如何醉生夢死，今日給我正經(jīng)點兒，權(quán)當(dāng)為閱天營?！饼R林揉揉眼，打了個哈欠。

上晌，禮帖、席位、酒菜、舞樂一一制備齊全，下晌，十余名閱天營舊部到齊，飲茶聊天。

齊林在旁看著，埋怨道：“大早上把我叫起來，真是何苦……”眾將紛笑，此間盡是出生入死的袍澤情意。

冬日天暗得早，傍晚時分，堂前那兩盞渾圓的紅燈籠漸漸亮出喜色。齊三來報，韓大人車架已從影部出發(fā)。晉瑜拍了拍齊林：“走，府門迎候。”

飛雪滿天，寒煞人。晉瑜回頭，替齊林正了正軍袍，仍然放不下心：“我再問你一遍，所見者何人？”

齊林亦回頭，望了望身后諸將，笑答：“齊某又不是三歲小孩，晉兄過了罷?！?/br>
晉瑜眉間一皺，齊林趕忙接道：“影部總旗韓水，官居一品，御前紅人，滿朝上下唯一愿意賞臉光臨齊府的權(quán)臣……”

車轱轆的聲音越來越近，齊林的掌心越掐越緊。晉瑜嘆口氣：“難為你了?！?/br>
四匹白馬，拉著椿木香軒，停在府門之前。韓水下車，著一身漆黑精繡影服，氣度雍容。他的身后，是冬青、田胥等五六位旗影，個個練達(dá)精明。

齊林怔住，忘記行禮。

晉瑜暗中踩了他一腳，上前迎道：“大人踏雪而來，辛苦了?！表n水笑道：“齊府酒香，不怕辛苦。”

正進(jìn)門，齊林咬咬牙，回過身追去，一把抓住了韓水大人衣袖之下那只手。

韓水皺了皺眉，想掙開，齊林卻戲謔一笑，握得更緊：“大人素來怕冷，怎么今日酒還沒喝，倒先汗?jié)窳耸?？”晉瑜又踩了齊林一腳。

說笑過后，入席，綾羅綢緞翩躚涌來，每桌擁陰陽兩色侍，八斗酒。晉瑜笑道：“今日特請失音坊琴師，煌月坊舞姬，請韓大人賞?！?/br>
自然是觥籌交錯，談風(fēng)月，一桌一故事，再加上田老旗久在臨安，本就認(rèn)識些朋友，場面一度熱鬧歡快。

三巡之后，齊林側(cè)過身，對晉瑜道：“韓大人今日心情不錯，我想多敬他幾杯，晉兄看妥不妥?！币宦牽跉?，晉瑜便知大事不妙。

按云夢朝宴墨規(guī)，以下敬上，三一兌。齊林雖有赤霄之名，實則無權(quán)，頂多與兵部侍郎同級，算從三品。

這就意味著，按官場規(guī)矩，齊林若是要敬韓大人一杯，先得自飲九盞。

卻見齊林端起酒杯，走到韓水桌旁，抖了抖衣袍坐下，笑道：“大人，軍中談交情有個習(xí)慣，得講故事。有幾個故事，喝幾杯酒?！?/br>
那一刻，雪絮凝止，燭火靜鑄。

韓水不語，眸中溫潤。

“將軍恕罪，韓大人他飲不得汾酒?！碧锺氵肿煨Φ?，“您要聽故事可以，只是這酒，容在下代為效勞。”

“飲不得酒？”齊林把杯盞往韓水面前一放，“南池道，百蜜汾酒，加三勺清香露，熱七分，齊某沒記錯的話，大人就喜歡這個。”

韓水未答，指尖在桌案上輕輕摩挲。冬青：“即便如此，將軍也該先過幾個兄弟才是?！?/br>
美人斟酒，酒如泉，流落燕魚樽，香滿堂。齊林不怯，應(yīng)了好，當(dāng)真就一杯一杯招呼。

古琴曲，坊間俗樂，水袖姬，空舞綾羅。斗過那排酒保，齊林晃到韓水眼前，面不改色，音不顫：“韓大人，齊某斗膽，再敬您三杯?！?/br>
韓水斯文地放下細(xì)箸，嘆了口氣：“將軍既然有此番誠意，為何不上朝言政？”語氣之鎮(zhèn)靜，叫齊林恍然一醒。

言及要害處，晉瑜退去舞樂，想要提出重建閱天營之事。卻見韓水什么也沒說，端起桌前酒盞，一飲而盡。

“大人，這不合規(guī)矩……”田胥皺眉，趕緊湊上去勸阻。冬青一把將其攔住。田胥罵道：“你拽著我干嘛?！倍啵骸敖o大人斟酒?！?/br>
汾酒雖甜，澆灌之下卻是腥辣無比。韓水一口氣喝完六杯，嗆得滿面緋紅。齊林笑了笑，不嫌事大，一字一頓道：“味道如何？”

韓水掏出素帕，擦了擦唇角，然后慢條斯理地整理衣襟，避之不答。堂上，明燭閃動，晉瑜瞥了齊林一眼，躬身秉袖，向影部請罪。

醉意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