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在這樣紛亂的時(shí)候，只要他在身邊，就足以令她感到十分的安然。

    忍不住，伸手握住他的，交織在一起的十指，被戰(zhàn)火耀眼的光照亮，兩人交握的，不僅僅是彼此掌心的溫暖，還有生死相隨的決然，和牢不可破的信賴。

    ——愛是，與你共赴生死，不懼任何的并肩作戰(zhàn)。

    登上高墻的顧澤蘭，一眼就看見了對視的兩人。

    他站在暗處，聽不見炮火的轟鳴，聽不見士兵的吶喊，他只聽見，心底那道破碎的聲音。

    “皇上，此處危險(xiǎn)，您還是回御龍宮吧。”侍衛(wèi)不住地勸，卻沒能勸得顧澤蘭回頭。

    他一步步走向容月，明黃的衣襟翻飛在火紅的夜色中。

    在離她三步之遙的時(shí)候，從遠(yuǎn)處砸來一塊巨石，地面一陣搖晃。

    他穩(wěn)住身形，朝下望去。

    去而復(fù)返的北軍，架起一排石炮，炮口齊齊對準(zhǔn)他的方向，猛地射來。

    哄的一聲。

    高墻碎了一角！

    “皇上小心！”

    身后的侍衛(wèi)護(hù)住他，顧澤蘭腳底的地面坍塌下去。

    頃刻間，他對面的人也如凋零的花瓣，從塌陷處隨風(fēng)飄落。

    “容月！”

    “容月！”

    “容月！”

    三道聲音異口同聲。

    季凌扔下火銃就去拽她，卻只撈得一手空。

    他身旁的薄幽躍身就跳下了高墻，如一道暗影，追隨她而去。

    風(fēng)聲在耳邊劃過，夾雜著利箭破空的聲響。

    他大驚失色，借力極速朝她奔去，可他追得再急，也趕不上她墜落的速度。

    “容月！把手給我！”

    他從來沒有這樣害怕過，明明是近在咫尺的人，卻抓不住她的手，觸不到她的衣襟。

    她瀑布般散開的長發(fā)，如同黑色的深淵，鋪開在她身下。

    就仿佛，無聲地宣布著，他即將永遠(yuǎn)地失去她。

    她努力朝他遞出手，指尖被火光點(diǎn)亮，宛若一粒遠(yuǎn)星，那般遙不可及。

    墜落的速度這樣快，容月怎會不知，等待她的命運(yùn)會是死亡？

    可望著他的臉，一切好似沒那么可怕了。

    只是，卻還是很不舍。

    舍不得，悄悄在腦中描繪的，和他的未來。

    一個(gè)溫馨的小家，打開窗就能聞見淡淡的花香，風(fēng)過時(shí)，會有淡櫻色的花瓣卷來，落在窗臺，驚擾了睡夢中的貓，也吵醒了他。

    他走來，從身后攬住她。

    下巴抵在她的頸窩，就這樣，安靜地抱著她。

    如此尋常的清晨，卻是她，夢寐以求的幸福。

    只因?yàn)椋磉?，有她最愛的人?/br>
    ——這一輩子，唯一愛的人。

    ——永遠(yuǎn)，都不會膩的人。

    她好像還沒有告訴過他，當(dāng)初和他在湖邊瞭望月色的時(shí)候，他清冷落寞的身影，就已經(jīng)悄然住進(jìn)了她的心底，霸道極了，竟再也沒有出來過。

    “薄幽！”她哽咽著，喚他的名字，淚光中，是他緊繃著的蒼白面容，那是他害怕極了的時(shí)候才會露出的表情。

    “薄幽，對不起……”

    她食言了呢。

    明明說好一起回去的人，是她……

    利箭擦著他的面頰而過，劃過一道血痕。

    滾落的血珠和她的淚珠在空中交匯，然后輕輕散開......

    他們的指尖只有三寸之遙，卻像是無法逾越的星河，不管怎么努力，都無法跨越。

    “容月！”他低吼著，聲音夾雜著一絲顫抖，“不要……”

    ——不要死！

    他心急如焚，苦苦哀求著上蒼，讓她能夠安然地回到他懷里。

    他的聲音，似乎傳到了天邊，身側(cè)一道黑影以極快的速度閃過。

    薄幽余光瞥見了顧澤蘭，他懷抱巨石，竟先他一步抵達(dá)容月身邊！

    刺骨的風(fēng)中，顧澤蘭松開沉重的巨石，一個(gè)翻身，將容月護(hù)進(jìn)懷里。

    頃刻間，漫天箭雨紛飛而至，在他的背上暈開血紅的花，艷麗又凄美。

    容月被他緊緊圈在懷里，她睜大的瞳仁里，有漫天的紅雨，有密密麻麻的利箭，還有顧澤蘭視若珍寶的眼神。

    利箭刺進(jìn)皮rou里的聲音，在耳邊漸漸擴(kuò)大，蓋過了周圍的喧囂聲。

    她看見，殷紅的血自他唇角溢出，一滴滴，染紅她的眼波。

    “顧澤蘭......”

    她聲音發(fā)顫，唇色蒼白。

    “為什么……”

    為什么要跳下來？

    為什么要為她擋箭？

    為什么要用這樣深情的目光看著她？

    他似乎輕笑了一聲，唇齒血紅一片：“為什么……？”

    他的眼波微微晃動，手指輕點(diǎn)她眼角的淚，渾身的力氣隨著血液一起流逝，暖意卻從指尖涌進(jìn)來，蔓進(jìn)心間。

    ——她為他，落淚了呢......

    ——他就知道，她的心里，是有他的......

    “你是朕的......容妃......”

    是他心里，唯一的執(zhí)著。

    所剩無幾的力氣，讓他快要支撐不住。

    他吃力地咬緊牙關(guān)，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她往薄幽的方向拋去——

    箭雨中，薄幽拽住了她的腰帶。

    抱住她的人卻無力地松開了她，糾纏在一起的衣襟，在風(fēng)中翻飛，容月想要抓住顧澤蘭，卻只觸到他溫?zé)岬闹讣狻?/br>
    兩人的手指交錯(cuò)而過，有紅色的平安結(jié)從他袖中劃出。

    容月不可置信地瞪著那抹紅，像是忽然有了一根線，將一切都串起來，讓她終于明白，顧澤蘭匪夷所思的行為背后，那深藏的理由。

    呼吸亂了。

    頭腦一片轟鳴。

    她對著離她越來越遠(yuǎn)的人，失聲大叫——“大胡子！不要死！”

    宮墻下的蘭羽軍迅速鋪開一張網(wǎng)，將顧澤蘭接住。

    容月懸在半空中，那樣遠(yuǎn)的距離，卻也能看見，那張網(wǎng)頃刻間被顧澤蘭身上的鮮血染紅。

    他的身上千瘡百孔，明黃的龍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