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地摸著扶昊的頭，笑：“要不要和姨娘去吃銀耳粥啊？”

扶昊用力的點頭，一本正經(jīng)道：“我再也不能吃到比姨娘的銀耳粥更好吃的東西了！”

兩個婦人都被他這馬屁精樣子逗笑了。

事情發(fā)展到這兒，扶昊笑容一僵。他知道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是他這一生的噩夢……

那位二姨娘給他煮了銀耳粥，他喝了之后上吐下瀉，渾身發(fā)熱，差點死掉。

二姨娘百口莫辯，被關(guān)進了扶家地牢。扶微和娘親天天紅著眼睛守著他，生怕他一不小心就沒了。

五歲的扶昊頗為懂人情世故，一直等到娘親不在了，才偷偷拉著扶微問：“二姨娘呢？”

扶微怒道：“什么二姨娘！那個賤貨早就被關(guān)起來了，等爹爹和各位長老商量好，看我們不要她狗命！”

小小的扶昊突然哭了：“不要這樣！這肯定不是她干的！”

他又不是第一次喝二姨娘煮的粥，喝了幾年了，就那一次出了問題，究竟是意外還是別人插手了都不知道。況且從小到大，娘親只在意哥哥，似乎總覺得他是多余的，愛管不管的樣子。若是沒有二姨娘，他早就在三歲的發(fā)燒中死掉了，二姨娘怎么可能在這種時候?qū)λ率帧?/br>
扶微以為另有隱情問：“你怎么知道不是她？”

五歲的扶昊自然說不清楚那些復(fù)雜的東西，他只知道二姨娘是真心對他好的，不論動機是什么。

他哪里知道究竟是誰要害他，他只是不想失去一個愛他的人。

扶昊不會說就只能哭，不停地哭，日日夜夜的哭。

一日夜晚，他如何也睡不著，干了平生第一件叛逆的事。他自己亂七八糟地穿好衣物，懷里揣著兩個白面饅頭，跳窗一個人在黑暗里尋著地牢的方向，他想告訴二姨娘：我相信你，我不會讓他們殺了你的。

深夜的黑暗，對于一個五歲小兒來講，簡直就是地獄。他哆哆嗦嗦連滾帶爬地跑到地牢大門附近，他躲在墻后……

“不是我！??！我沒有——”

他耳尖地捕捉到了一個女人的哭喊聲，那是二姨娘的聲音。雖然已經(jīng)變得嘶啞無比，他還是聽了出來。

他瘋了一樣地跑過去，看見她渾身骯臟，披頭散發(fā)，素日里的優(yōu)雅全無，被押進了一間院子里，院子里站著幾個婦人，其中正中間的穿著打扮雍容華貴，正是他那尊貴慈祥的娘親，還有以前站在二姨娘身旁的小妾。

此時此刻扶母面色清冷，像是看死人一樣看著二姨娘。

扶昊原本踏進門檻的腳，不自覺地收了回來。小小身子顫抖著，只伸出一個頭看著里面。

二姨娘被他們?nèi)M了一個麻袋，他們不知道從哪兒抱來了好多只野貓，叫聲凄慘瘆人。扶昊呆呆看著他們，不明白這是干什么，直到他們把貓扔了進麻袋，并用鞭子鞭打麻袋，麻袋瘋狂蠕動，那個麻袋里的女人發(fā)出比貓聲更恐怖的慘叫聲，扶昊才回過神來發(fā)生了什么，兩腿直打顫，幾乎就要站不穩(wěn)了……

“??！”

稚童恐懼的尖叫聲讓所有婦人看向了門口。

扶昊跪在地上抱著頭，雙眼發(fā)紅，死死盯著瘋狂攢動的麻袋，懷里的白面饅頭掉了出來。

扶母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立馬呵斥下人：“停下！把貓弄出來！”

院里所有下人都一直很喜歡這個長得極為可愛的扶小少爺，看他哭成這樣心里不免滿滿愧疚感，總感覺自己像偷情被抓了一樣，心虛地把麻袋里的人和貓全部弄了出來。

接下來那個孩子看到了他這一生都忘不掉的畫面。

曾經(jīng)溫和的二姨娘渾身是血趴在地上，臉正好對著他，凌亂的黑發(fā)遮在她面前，黑暗里只有那雙眼睛死死盯著他，眼里的情緒，大約就是恨吧。

這個插曲，就好像是深夜里的噩夢，扶昊再也醒不過來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臥寢的，好像是扶母把他送到了扶微房里，扶微一直抱著他哄著他，心疼地看著自家弟弟一邊抽泣又一邊咬著嘴唇不愿哭出聲的樣子。

從此扶昊只要看見貓，就會被嚇得打顫，轉(zhuǎn)身便跑。唯獨在扶微身邊，他才會有一些安全感，直到扶微二十歲成為家主，扶家大院徹底沒了貓的蹤跡。

最尷尬的時他和娘親的關(guān)系，扶母厭他吃里扒外，他厭扶母兩面三刀。如此互相不待見，彼此躲著，傳話靠扶微，這么多年也相安無事地過來了。

自那之后，他明白了一個道理，不強大的人，沒有保護所愛之人的資格。

一個孩子就這樣成長了，只不過踩在一條人命上的成長，真得太昂貴了。

……

扶昊驚醒過來，又回到了陰森黑暗的洞xue，他動一下身子只覺得渾身上下連臉都在疼。

等他勉力看清眼前場景，發(fā)現(xiàn)衛(wèi)無輕的重影都在可憐巴巴地看著他，見他醒了，才不哭：“你終于醒了！我好怕你就醒不過來了……”

扶昊想開口，卻發(fā)現(xiàn)聲音幾乎是嘶啞的，好一會兒才適應(yīng)過來。他低頭看著自己身上。

慘不忍睹。

原本的白衣就已經(jīng)被那些無頭鬼撕的慘不忍睹了，現(xiàn)在更是被何韻用白綾抽得讓人不忍直視。

扶昊苦笑：“所以我說我討厭用鞭子的女人?！?/br>
他不消去看背上，也能猜到自己身上估計沒有一塊好rou了。

衛(wèi)無輕虛弱道：“她為什么要這樣對我們？”

扶昊看著洞壁，搖頭：“反正也是為了一星道人?！?/br>
“她是不是心悅一星道人？那為什么還會希望他生氣？”衛(wèi)無輕不解問。

扶昊嘆氣：“我怎么知道？”

衛(wèi)無輕一愣，乖乖閉上嘴。他們這種低修為弟子，總覺得扶昊已經(jīng)無所不能，無所不知了。

親眼看到他骨子里的傲氣，他的倔強，他的不甘。衛(wèi)無輕終于明白了，他和扶文彥的不同。

“我以前，總覺得你比文彥蠢?！毙l(wèi)無輕是個憋不住話的人，道，“他比你會做人多了，清楚什么人結(jié)交對自己好，而你就像個傻子，只知道練功?！?/br>
扶昊不想他忽然和自己說這樣的話，有些驚訝，也有些無語，心里吐槽道：“難道人到生離死別的時候，一定都要這么坦誠嗎？？？”

衛(wèi)無輕重重嘆氣：“現(xiàn)在我才明白過來，那是因為你骨子里的傲氣，他一丁點都沒有?！?/br>
只有自卑到了骨子里的人，才會瘋狂想法設(shè)法證明自己存在的意義。覺得孤獨的，永遠都是那些在尋找朋友的人。

第27章香魂終了荷香鎮(zhèn)（六）

扶文彥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扶昊只能汗顏地說一句：他也不知道。

兩個人除了最初遇見時相處融洽，之后怎么相處怎么尷尬。他們也知道，兩人互相都是打心底地嫌棄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