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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別走的時候是瀟灑,可惜沒處可去。機票全在明天,改簽不了,打了個車,去找沐老頭喝酒。沐老頭也在家里收拾東西,大概當我是離愁別緒,他脾氣古怪,說不出什么好的,就說了聲:“來了?”我?guī)Я讼戮撇?,沐老頭家有的是好酒,把餐桌擦了一下,兩師徒坐下喝酒。沐老頭酒量其實不好,他也自嘲過說他這輩子只能做學問,行政是別想了,我也沒多喝,畢竟明天要走了。喝到最后,沐老頭把眼鏡摘下來,用桌布擦了擦。“到了那邊,要好好教書,你年紀輕,現(xiàn)在做學問也來得及?!彼攘藘陕?,還是道:“感情的事,隨緣就好,別強求?!?/br>“我知道?!?/br>他又把眼鏡戴了上去,端起杯子來:“最后喝一杯,你明天要走,別喝醉了誤事。”我站起來,恭恭敬敬地和他碰了碰杯。“好的,師父?!?/br>-到家天都要黑了。我在外面吃了晚飯,去了瑞瑞房間,瑞瑞正在玩玩具,見到我進來,開心地叫爸爸。我問他:“爸爸今天跟瑞瑞一起睡好嗎?”“好?!?/br>我把房門反鎖,帶著瑞瑞洗了澡,上床睡覺。酒意上來,我很困倦,瑞瑞像個糯米團子,安靜蜷在我懷里,大概太激動睡不著,聞了聞我,很不開心:“味道怪怪的?!?/br>“嗯,這是酒的味道,瑞瑞不喜歡?”瑞瑞用力搖頭。“那爸爸以后不喝了?!?/br>瑞瑞安靜了一會兒,又問我:“爸爸,法國是小王子的故鄉(xiāng)嗎?”“是的。”“那我們?nèi)ツ抢锟梢钥吹叫⊥踝訂??”瑞瑞認真地問我。我酒都嚇醒了。“誰告訴你我們要去那里了?”“衛(wèi)平叔叔啊?!比鹑饒A圓眼睛看著我:“他說爸爸會帶我去法國玩,讓我不要害怕,不論發(fā)生什么都不要亂跑,要保護好自己跟爸爸?!?/br>我有點想笑,又覺得有點悲涼。連衛(wèi)平都知道我要跑了。他只是無動于衷。-大約酒精作用,我睡得很熟,只是夢見大學時候,夢里面我背著包,很輕快地穿行在大學校園里,我心里很開心,因為要去見一個人,卻怎么也想不起那個人是誰了。醒來情緒仍然是愉快的。我在這樣愉快的情緒里在家里轉了一圈,傭人見到我,仍然打招呼,擺早餐,我喝了碗粥,去畫室把自己準備好的行李拎了出來。紀予舟不在家。“先生要出門嗎?”傭人問我。“嗯,不用準備我的晚飯了?!?/br>我把自己的車開出來,停在門口,把行李裝上車,瑞瑞睡眼惺忪,剛剛洗漱完,坐在餐椅上吃飯,看著我往外搬東西。行李全部搬上車,想起外套還在衣帽間里。臥室里沒有人,傭人已經(jīng)整理好了床,我猜紀予舟昨晚應該在家睡,衣帽間里他的西裝整齊地掛著,領帶少了一條深色的。不知道為什么,我在衣帽間的鏡子前面站了許久。昨天的這個時候,我還站在這里,替他打一條領帶,我記得他臉上須后水的味道。和他眼睛的顏色。連一個像樣的告別都沒有,就是我們的結局了。瑞瑞臨走又舍不得,去挨個跟他的玩具告別,我看看時間還來得及,準備去畫室看看,臨好的那副秋景圖還沒裱,敞在桌上,我收拾起來,發(fā)現(xiàn)桌上多了一幅畫。是一卷沒見過的卷軸,我順手拿起來,外面瑞瑞敲門。“爸爸,我已經(jīng)好了?!彼驹陂T口問我:“爸爸,你手上是什么???”“我也不知道?!?/br>我解開來看,紫檀的軸心太重,一失手滑落下來,整個畫卷傾瀉而下,在我面前展開來。是雪地里的朱砂梅花,和白頭翁。宋人評價展子廉有一句,畫霜不見霜,畫雪不見雪,我在秋景圖上見了半句,在這幅畫上見了下半句。邢云弼說四時圖有兩幅在那個拍賣會上出現(xiàn),他只搶到一幅。原來另一幅一直在這里。悄無聲息買下來,悄無聲息放到我畫室里,確實是他的行事風格。只是太晚了。他總是,什么都太晚。我已經(jīng)竭盡全力,仍然等不來。“這畫真好看?!比鹑鹳潎@道:“這小鳥像真的一樣。”“是嗎?”我把畫軸重新卷起:“以后爸爸教你畫好不好?!?/br>“好?!?/br>我走到畫案前,隨手拿起一支狼毫,想要給他留一句什么,但好笑的是我讀了這么多年詩書,生離死別也念了無數(shù),竟然想不到一句話來給他留。不過是朱弦斷,明鏡缺。不過是明日隔山岳世事兩茫茫。硯臺里宿墨干澀,我手中筆桿仿佛有千斤重。最終我還是在那幅秋景圖上留了半闕詞,沒什么意味,寫的是秋景:渺渺啼鴉了。亙魚天,寒生峭嶼,五湖秋曉。竹幾一燈人做夢,嘶馬誰行古道。起搔首、窺星多少。月有微黃籬無影,掛牽牛數(shù)朵青花小。秋太淡,添紅棗。正合這幅畫中的景色。寫秋的詞中,這首不是什么佳作,只是詞牌難得。這詞牌據(jù)說源自蘇東坡,起先是為了給一個歌妓解圍,因為她沐浴之后睡遲了。后來以訛傳訛,變成了現(xiàn)在的名字。叫做賀新郎。-但我想他壓根猜不透這詞中有什么寓意。總是這樣的。他猜不透我,我猜不透他,憑著一點少年執(zhí)著的愛意,就茍延殘喘這許多年。到了機場,邢云弼的親信來接我,帶著我繞了幾層樓,甩掉背后跟著的陳斂。在機場洗手間換衣服,扔掉手機,因為怕追蹤,要扔瑞瑞的手表時他扁了嘴:“可是這樣衛(wèi)叔叔就找不到我了。”是啊,紀予舟也找不到我了。洗手間色調(diào)冰冷而干凈,我扶著洗手臺,忽然感覺五內(nèi)如沸,仿佛所有血液都在沸騰,全部涌到我胸口來。“林先生?”那保鏢模樣的人擔憂地看著我。“沒事?!蔽铱粗R中自己臉色蒼白:“你可以去外面等我嗎?”“好。”那保鏢很為難:“但是要快,邢總說要盡快上飛機,免得被發(fā)現(xiàn),滯留在機場就難辦了?!?/br>以紀家人脈,推遲一兩趟航班不是難事。“不如這樣,你找個身形像我的手下,你跟著他去引開跟我的人,我自己帶著瑞瑞上飛機?!?/br>保鏢皺起眉頭。“放心,我不會告訴邢云弼的?!?/br>“好。您只要順利到了舊金山,那邊會有人接應的。”“我知道?!?/br>第三十六章多謝往舊金山的航班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