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繩索,緊緊捆住了他的視線。他滿眼都只有這條紅色的印痕了。它變成了一條河。龔小亮的臉貼近了它。它又像一個魔咒。他是災(zāi)星,他會給認識的人帶去厄運,他會害死人,他會害到人。龔小亮看了眼戴明月,戴明月對他笑了笑,他的眼里沒有一點怨恨,也沒有一點責備的意思,他好像能坦然地面對一切災(zāi)禍,一切變故,一切的惡與壞。他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無所謂。他的存在仿佛一個警鐘,他隨時都能被做成木頭雕塑吊在教堂的穹頂之下,他的肋骨將在象征圣明的燭光下映出刀鋒般的倒影。龔小亮摸出了手機,他給樸智勇打了個電話。他不去養(yǎng)老院了,也不去教堂了,再也不去了。他哪里都不去了。第七章戴明月的表妹慧心從沈陽來牡丹探親訪友,說好了周六過來戴明月家吃晚飯,電話里點明了要吃火鍋。補習班下課,戴明月去了趟超市,五點半時,眼看天黑了,他和龔小亮著手洗菜,煮湯底,布置餐桌。湯底煮開,門鈴聲響了?;坌牡搅?。戴明月去給她開門,慧心一進來就抱怨個沒完:“哥!這都圣誕了,你還貼著去年過年的窗花呢?哎喲,這假金桔還擺著呢!是長出新葉子了還是結(jié)出新果子了?成精了吧!”戴明月說:“穿這雙吧。”慧心說:“我穿男式的就行了。”龔小亮往邊上看了眼,慧心把一雙女式拖鞋塞進了鞋柜,東張西望著解圍巾,嘟囔道:“這拖鞋都放了多少年了,太舊了,你也太不講究了,換換吧……”她越說聲音越低,末了,清了清嗓子,接著道,“你說你也不在門口搞個衣架!牡丹一年里八個月都在冬天,大衣外套的掛門口多方便??!”戴明月拿了她的圍巾和皮包,放去了沙發(fā)上,道:“哪兒有這么夸張,最多六個月冬天吧。大衣脫了也掛沙發(fā)上吧。”他還道:“圣誕春節(jié)不都一樣嗎,過節(jié)不就是圖個熱鬧?!?/br>慧心說:“放那兒放那兒!靠桌子太近回頭一身火鍋味兒?!?/br>“那我開點窗?”“別啊,太冷了,你在客廳備課吶?今年過年還給學生補課???”“學生要補,我這個老師也不好意思不補啊?!?/br>“你就是不會拒絕人!都多少年沒回沈陽看過姥姥姥爺了?”戴明月道:“電話我三天打一次,還視頻。”他的聲音里帶著笑意。龔小亮從水槽下面的柜子里拿了兩個塑料盆出來,放到水龍頭下接水。他解開了裝菠菜的塑料袋。慧心的聲音又在他身后響了起來,她小聲地詢問:“哥,那誰?。侩娫捓餂]聽你提?。俊?/br>戴明月道:“我沒和你提小房間租出去了?”一快一慢的兩組腳步聲近了,龔小亮的肩上忽而一重,他顫了下,轉(zhuǎn)身看去,慧心正笑盈盈地面朝著他,一雙黑眼睛將他仔細端詳,說道:“你好啊!”龔小亮把菠菜放進接滿了水的盆里,點了點頭,輕聲回:“您好。”戴明月過來了,在廚房找了一圈,問說:“筍呢?放哪兒了?”龔小亮往餐桌上一指,戴明月走到餐桌邊,撥開一盆裝著各色火鍋湯丸的盆里的幾顆蛋餃,瞅著盆里說:“還真在這兒!”慧心沖龔小亮一擠眼睛,撩起了衣袖咯咯笑,湊到了水龍下洗手,說著:“我哥就這樣,沒記性,還有啊,你別看他干的是教書育人,教人規(guī)矩的事兒,自己呢沒個規(guī)矩,唉,你看他……”慧心稍側(cè)過了臉,眼神一低,聲音高了,大笑出來,“哥!你又穿錯襪子啦!”戴明月腳上是兩只一黑一白不同色的襪子。戴明月自己低頭一看,撓著后腦勺笑了。龔小亮把水開大了,把菠菜全壓到了水下,摁在盆里洗。戴明月回進來了,遞給龔小亮一只大碗,說:“好了好,洗得挺干凈了?!?/br>言罷,他把水龍頭關(guān)了,龔小亮抓起菠菜甩了甩,一把一把往那大碗里放。他又抓了些擇好的黃豆芽放進那仍裝滿了水的塑料盆里。戴明月把水龍頭打開,龔小亮按著黃豆芽在緩而細的水流下?lián)u動。戴明月說道:“他在準備成人高考。”他把裝菠菜的碗遞給慧心,“去吃吧,吃吧!湯底早煮開了,別煮干了?!?/br>屋里彌漫著草藥的氣味,慧心嗅嗅鼻子:“你買的小肥羊的湯底吧?”戴明月應(yīng)道:“是啊?!彼麊柶穑骸澳闩笥研路抠I在新時代廣場附近???”“現(xiàn)在買新房不都買那里嗎?”慧心說,走開了,“蘸醬呢?”她還唉聲嘆氣地道:“不是我說,你們男的,家里沒個女人就是不行,她老公以前在外頭租房子,請我們一塊兒去他家里玩過,東一只襪子,西一條褲子的,往床底藏都來不及!現(xiàn)在他倆一結(jié)婚,你是沒瞧見,那干凈,整齊的,人都收拾得精神了不少!”她把冰箱打開了。戴明月說:“你看看第二格?!?/br>龔小亮洗好了黃豆芽,裝了盤,戴明月關(guān)了水,慧心還在冰箱里摸索:“沒有啊,你冰箱里倒是比從前干凈了,”她轉(zhuǎn)身打趣道,“一看這小伙子就是個愛干凈,講規(guī)矩的人!都是人幫你收拾的吧?”她笑起來的樣子和戴明月像極了,眼睛彎成兩道月牙,看上去十足的開心,十足的快樂。戴明月端著洗好的黃豆芽,全下去了火鍋里,他拿著空盆子回到廚房,探了半個身子到冰箱門后,和慧心擠在一起,奇道:“沒有嗎?我記得之前還有吃剩的花生醬啊?!?/br>慧心咂吧咂吧嘴,問他:“你手怎么了?”龔小亮繼續(xù)洗菜,還剩一顆臺灣小白菜。他一片一片地掰菜葉。戴明月回說:“沒怎么。”“唉,你也真是……”“不然我去超市給你買吧,你吃什么蘸醬啊?”“我要沙茶!廣東那種,沒有的話,帶個麻醬吧!”“行?!?/br>冰箱的門關(guān)上了,龔小亮把小白菜裝了盤,抹了下桌子,絞干了抹布,晾在一旁。戴明月走到鞋柜旁換鞋子,戴圍巾,戴帽子,拿起串鑰匙揣進褲兜,戴上了手套,又問了聲:“還要什么嗎?”慧心一看龔小亮:“你要點什么不?”戴明月順勢也看向了龔小亮,和他招了招手,喊他:“龔小亮。”他笑著,溫和,親切地說,“等吃完再收拾吧,走啊,幫我提東西啊?!?/br>龔小亮關(guān)了水龍頭,可他的耳朵里還有連綿不斷的噪音,他手上也還有濕意,他在抹布上擦手,怎么都擦不干,好像還有不知從哪兒來的水在他手指間流淌,迅速,飛快,抓也抓不住。他把洗好的小白菜放去了桌上。戴明月關(guān)照慧心:“你先吃吧!我們?nèi)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