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斗神，周澤楷系好圍巾，微微笑著，看到了正大步朝他們走來的孫翔。

回賓館的車上一路嘈雜，杜明嚷嚷著要給孫翔記功，請他吃各種口味的pocky。

孫翔：“……”

“這團戰(zhàn)打了真久啊，手指疼不疼，來來，哥給你揉揉?！倍琶魃焓郑糁粭l過道的孫翔手上抓去。

孫翔一掌拍開他，大罵：“滾滾滾！”

“為什么！”杜明傷心欲絕，“哥就是想謝謝你?！?/br>
“為什么要謝我？”靜了幾秒，孫翔忽然開口，“難道我不是輪回的隊員？而且這也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br>
杜明震驚地張大了嘴。

“隊訓(xùn)第一條是什么？”他又問，車上不知何時安靜了下來，杜明結(jié)巴道：“榮……榮辱與共?！彼f著，保持張大嘴的姿勢轉(zhuǎn)向一旁的吳啟，滿臉不可思議。我的媽，孫翔這是要瘋啊，如果不是，那就是我要瘋。

吳啟迅速把他的臉重新扭回去：“嫌棄你，竟然被小翔教育了，簡直可以供我笑三年，哈哈哈哈哈哈哈！”

孫翔哼了一聲，感覺很平靜，他的耳邊仿佛聽到了激流逐漸平緩的潺潺水聲，沖開了某個一直緊閉的閘門，從此云影天光，細水長流，向更遠的遠方。

他這么年輕漂亮強，一桿戰(zhàn)矛就是一個天下，這樣近乎孤傲的自信里，他吝于交付信任，也不屑接受信任，所以不管是在越云還是嘉世，他雖會聽從指揮，心里卻覺得，戰(zhàn)術(shù)布置是束縛。

沒有什么勝利比掌握在自己手中的那一種更讓人放心了。

然而現(xiàn)在，就在此刻，很多這半年來漸漸明晰的，以前不在意也沒細想過的東西，忽然紛至沓來。

以前肖時欽就常說，個人的實力只是個符號。

因為再強悍的角色，如果始終只能游離在團隊之外，能發(fā)揮的作用永遠有限，而要融入團隊，則信任為先，并伴隨一定的犧牲，放棄和自我克制。

很簡單的道理，他卻花了到現(xiàn)在為止的幾乎整個職業(yè)生涯去體會。

孫翔看向前方，彎起嘴角，陳列在昏暗之中的輪廓帶著張拔銳利的優(yōu)美，讓他看起來像要發(fā)出某種動人心魄的光芒。

“為什么笑?！彼磉叺闹軡煽p聲問。

“說不清楚，”孫翔轉(zhuǎn)頭看他，“你又笑什么？”

因為你看起來很高興。

他又有點想吻他了。

這兩句話他都沒有說出口，轉(zhuǎn)頭看向了窗外。周澤楷想，都說孫翔如何張揚，傲慢，不可一世，但他不為人知的另一部分——在黑暗里閃閃發(fā)亮的那些，才是他真正的珍寶。

那是他付出代價才得到的、他強大和驕傲的真正來源。

所以才能無堅不摧。

56

又一場大雪降臨S市之時，常規(guī)賽第十九輪結(jié)束了。輪回對戰(zhàn)百花，最終輪回7:3負于百花之手，令許多人措手不及。

戰(zhàn)后復(fù)盤，按慣例先從技術(shù)層面分析了團戰(zhàn)失敗的原因，著實暴露出不少問題，最明顯的就是指揮和執(zhí)行的節(jié)奏脫節(jié)嚴重，這在輪回身上是極少發(fā)生的情況。

輸了比賽，大家情緒都不高，何況上半賽季結(jié)束，過年前的最后一場，感覺特別不得勁兒。

視頻分析完畢，會議室陷入了一陣沉默。

江波濤首先打破了這種沉寂的氣氛，他敲了敲桌子道：“別太在意，都放平心態(tài)，談?wù)勛约旱目捶ò伞！?/br>
呂泊遠沉聲道：“上次和雷霆打，消耗太大，都有點兒沒調(diào)整過來。”

吳啟點頭：“確實，感覺怎么打都不對，節(jié)奏抓不住?！?/br>
杜明抓了抓頭：“大意了，沒穩(wěn)住?！?/br>
江波濤點頭，這些因素他也都考慮到了，再來臨近春節(jié)，隊里人連電話都多了不少，估計多少有點兒心浮氣躁。

他正想說話，一直沒開過口的孫翔突然說了句：“都是借口，輸就輸唄，下次再贏回來！唧唧歪歪的煩不煩啊！”

話一說完，這人長腿往會議桌的桌腿上一蹬，椅子往后滑開少許，起身走了。

眾人：“……”

幾人面面相覷一會兒，都忍不住笑了。

呂泊遠說：“怎么說呢，感覺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吧?！?/br>
“哎……吾家有兒初長成?！倍琶骱芨锌皣K，爸爸好欣慰啊?！?/br>
吳啟嘴角抽了抽。

周澤楷一如既往地沒說話，但心情顯然也好了不少，嘴角微彎。

江波濤起身收拾材料，道：“嗯……其實我一直覺得小孫挺可怕的。”

“可怕？這話怎么說？”

“你們想啊，他在越云，手上一個比普通好點兒的賬號，橫沖直撞的打，還拿了最佳新人，他沒有新秀墻，到了嘉世，該說他狠還是愣呢，直接上手一葉之秋，那甚至不是他以前玩的職業(yè)?！?/br>
“接著沒多久，他就已經(jīng)敢在全明星上單挑韓文清，雖然輸在一記龍?zhí)ь^上，不過又是沒多久，他用出了龍回頭?！?/br>
周澤楷終于開口說了一句：“……沒放棄過?！?/br>
江波濤笑了笑：“對，他確實跌過跟頭，而且也跌得夠猛，但是，他一直都在往前走?！?/br>
“到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能為這樣的失敗感到坦然了?！?/br>
孫翔于技術(shù)上是天才，卻不曾淬煉出與之匹配的強大心靈，為了登頂榮耀之巔，他永遠都在路上，不知如何審視自己，甚至很難對一個地方產(chǎn)生歸屬感。

他是孤獨的斗神。

越是如此，越是無法對失敗釋懷，而現(xiàn)在，他終于開始把另外一些東西放在心里了。江波濤默默地想，從來都是，放得下怎樣的重量，才扛得起怎樣的責(zé)任。

57

“你還縮里面干嗎，快出來?！?/br>
點擊發(fā)送，孫翔把手機放回口袋，雪還沒停，但已經(jīng)細碎得如冰晶一般，隨風(fēng)四散。他站在大樓外的草坪上，從旁邊的灌木上抓了一把雪，團了團，掂在手心拋起又落下，片刻后，周澤楷從訓(xùn)練大樓出來，被一個急速飛來的雪球擊中了。

迎面沖散的還有凜冽的冬雪清香，周澤楷拍掉肩頭的雪渣，孫翔站在不遠處沖他揚眉：“反射神經(jīng)不怎么樣啊你?！彼匦伦チ税蜒┰谑中?，指尖凍得通紅。

周澤楷沒搭話，朝他走過去，俱樂部占地大人卻不多，這場雪下得又急又猛，在地面鋪了不薄的一層，走起來咔嚓有聲。

孫翔捏著手里的雪團，周澤楷問他：“什么時候走？”

“后天，”孫翔皺了皺眉，“我媽催死了，恨不得我今晚就回去?！?/br>
“那怎么……”沒走。

靜了幾秒沒人搭話，周澤楷不由笑起來，有種了然的喜悅。

“笑屁！”孫翔狠狠瞪了他一眼，抬手就想把手里的雪往他衣領(lǐng)里塞，結(jié)果自己腳下一滑，差點兒摔跤，被周澤楷拉住了。

“靠，撒手?！眲傄徽局本瓦^河拆橋地甩開了對方的手，周澤楷也沒勉強，孫翔拍了拍自己滿手的冰渣，想了另一出，“走吧，出去逛逛?！?/br>
于是等輪回眾人準備去火鍋店搓一頓當做今年的告別晚宴之時，絲毫沒有脫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