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想著這就是我的囚籠，逃也逃不出的囚籠，天地做的囚籠……”

    “曹瓚的仕途依然不順，朝堂上卻皆是重杜輕曹，他與杜荀正本是一屆舉子，況且他比杜荀正還多了一份伶俐，可那時先帝卻偏偏看不得他的這份伶俐，就連太廟祭祀的文賦也要為難他一番，連跟著宣旨回來的三寶也搖頭晃腦，說什么，‘小曹大人是聰明太過，只是聰明太過。這是要遭殃了羅。’我笑著，‘小孩子家家管真么多，也不怕閃了舌頭。’可是轉身卻為了他連夜?jié)撊胗鶗勘I了御題?！?/br>
    “他拿了題，自然摘了魁首。可是我的心卻越加空了，人的心就是這么奇怪啊，我每一日想著自己是欠他的，到了最后，真以為自己欠了這么多，非要為他做盡萬般歹事，才能夠保護好自己的心?！?/br>
    “我仍舊做我的搗衣宮女，可是終究是不同了，從那一日起，我仿佛真如欠了他許多的樣子，代替莼陽為那個人開始做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探聽宮苑墻角不為人道的事。男子的朝堂，我也從來不能明白，我也知道，如果我不把那些消息交給曹瓚，或許東闕城了會少了一個官員的滅門慘案……可是我卻停不下來?！?/br>
    “我終于成為以前眾人眼中的惡毒女子，長于算計?！?/br>
    “然后……躲在宮闈深處，看著那人步步高升?！?/br>
    “每一年浣衣局都會來新的姑娘，也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消失’一些姑娘，好在，我足夠自私，對于這樣一些讓我軟弱不能安全的人和事，總是會忘得一干二凈。仔細一算，我入宮已經十年了，我已經不再奢望故鄉(xiāng)能夠傳來親人的消息了，十年的光陰，已經是老姑娘了，仍舊孑然一身?！?/br>
    “那一年是永熙十三年，那一年發(fā)生其實發(fā)生了很多大事，比如懷昭太子被廢黜，比如鐘氏一族被株連，比如他終于扳到了他最強的勁敵杜荀正?！闭f道這里，李雪來和小道士的眉頭不禁都皺了皺，極為緊張的模樣。

    殷姑姑卻沒有看出這對小兒女各自的心事，臉上忽然露出一種不可言說的甜蜜與苦澀，“可是，對我來說，這一些都抵不過曹令玨娶妻這樣一件小事來的真實。”

    “那一天，他歡天喜地的跑過來告訴我這個消息，我看著他手中新婚妻子的畫像，算不上名門淑女，娶這樣一個女子，真是很不像他的作風，可是唯有一點，那個姑娘，笑起來，很像很像莼陽。”

    “我看著她的畫像，忽然想，是不是自己這一回真的可以解脫了，可是那人卻不依不饒，非要拉著我去給他的新娘挑選嫁衣，我說我這樣的寒門女子，眼光實在是差得很，他卻仍然不放過我，他說長姐為母，是把我看做親jiejie的?！?/br>
    “我那時候才知道，自己已經這樣老，可以當他的好jiejie了。他又來著我去喝酒，忽然對著月亮耍了孩童性子，他說‘給我唱一次你那天在城墻邊唱的永新小調吧?！?/br>
    “他說，jiejie，我們是同鄉(xiāng)啊。我的酒杯忽然落了地，嘴角的笑忽然裹了黃連，原來他從來沒有忘記過我們是同鄉(xiāng)，可是我卻差一點忘記。我就這樣背棄我的故鄉(xiāng)，為了這莫名其妙的債?！?/br>
    “我甚至依然笑了，卻沒頭沒腦的問了這樣一句，我的好同鄉(xiāng)呀，永新塘子里的荷花開了沒有？對面的男子聽得這樣一句，眼神忽然恢復了清明，又是白日里端莊的曹少卿了?！f什么呢，現(xiàn)在是秋天了，哪里來的荷花?！倚σ彩??！?/br>
    “姑姑?！崩钛﹣砺犃艘蠊霉眠@么多故事，卻是第一次不忍心把這個故事聽完。

    殷姑姑卻笑，“在這個故事里，曹瓚永遠是把握全局的人，除了那一次，但是他及時收回來了。其實我從一開始就知道龍泉寺的事并不是烏龍，只是不愿意相信。他只是要給自己拋棄兒女情長的理由，曹瓚是那樣郎心似鐵的男子，他愛不了任何人，莼陽是，眼前的妻子也是……而我，恰恰是和他一樣的人?！?/br>
    “我以為我是愛上了一個人，其實到后來，我只是愛上了我的鄉(xiāng)愁?！?/br>
    “那晚以后，曹瓚再也沒有來找過我，自然而然就疏遠了，也是那一年，我終于離開了浣衣局，進入珈藍殿，侍奉的對象也從活人變成了神案上的菩薩，倒是落得自在，我這樣滿身罪業(yè)的人，也只有菩薩悲憫能收留我了，同時間，三寶跟了懷昭太子去了西苑。”

    殷姑姑忽然笑了，“小丫頭，你心里一定頂著急了吧，這個故事跟鶴一點關系也沒有，好吧好吧，我們就來說說鶴的事。”李雪來才想說我才沒有，她繼續(xù)說，“那一天似乎也是這樣的雪，紛紛揚揚，揚屑滾玉，三寶貪吃，我是去給三寶送吃食回去的路上，聽到一聲鳴叫的，之后回來我整整病了三天，三寶來看我，啞著嗓子哭，我卻問他，他常年在西苑，有沒有見過一只鶴？三寶含糊其詞，說jiejie你幻聽了吧，陛下嚴禁宮中蓄養(yǎng)珍禽，怎么會有那種東西？我將信將疑，可是那一天我確鑿是聽到那樣的琴聲與鶴唳的?！?/br>
    李雪來的心忽然被揪到了一處，多年宮廷中的隱秘就藏在那堵墻的后面，她不能夠看到她，只能夠通過殷荷的眼睛看到她。

    “一直到很多年后，我還是沒有辦法形容那一刻的感受，這座天地打造的囚籠忽然因為風雪變得柔和明亮起來，亮堂堂的，似乎朝哪里走都是路，可是那一條都走不出這天地牢籠。”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我在佛祖面前參了一年多的禪，之后的日子我瘋狂的尋找的鶴與琴的痕跡，可是它們隱于風雪之中，消失殆盡。再一次見到它是在幾年后的祭奠，那副畫是曹瓚獻上的，沒有落款，可是謠言中口徑一致說那副畫是懷昭帝做太子時的墨跡。在之后就是已經登基的懷昭帝盛怒，火燒停鶴居，鶴本是祥瑞之物，可是曹瓚沒有想到是這個結局?！?/br>
    “那把火真的燒了停鶴居的一切？”

    殷姑姑臉色蒼白，“誰知道呢？不過三寶，不，李忠英大概會知道，哦，我光顧著說故事，卻忘了說這個故事的線索人物?！?/br>
    “誰？”

    六、西洲

    “誰？”李雪來和小道士異口同聲的問。

    殷姑姑笑笑，“就是那個同樣在競選秀女的時候用刀子割脈的小丫頭啊?！?/br>
    “我到珈藍殿的第二年，升做了殿里的掌事，掌管著宮里的器皿，我見到那個丫頭的時候，正是黃昏，因為之前我就聽說這個丫頭，一直以為是個倔脾氣的，沒有想到她安安靜靜的坐在那里，眉目溫和的都要融入這無邊暮色之中，都要找不到了。她就那樣不動聲色的在店門口擦拭著器皿，忽然抬起頭?！?/br>
    “平淡無奇的一張臉?！疄槭裁?？’我問她，她剛開始不解，很久才明白過來，緩緩道，口氣還是那么平靜的，她說，‘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