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慶成松了口氣，四處漂泊許久，終于有個落腳的地方了。

王參知仍沉浸在悲痛中，緩緩道：“朝廷消息封鎖得嚴(yán)實(shí)，老朽根本不知此事，前些天只說太和殿起火，把皇上和太子……唉！”

“唐大將軍救駕不力，官降三級?！蓖鯀⒅溃骸氨鞠胱锊恢磷?，未料、未料……老朽這就回京城一趟……”

李慶成忙道：“參知大人……”

王參知道：“喚我世伯就是，本是為唐將軍牽馬的老仆，全靠將軍提攜，方有今日。老不死不要臉，仗著輩分，討你一聲長輩稱呼……”說著起身，顫巍巍要向李慶成下跪，李慶成忙上前去扶，道：“如今國重于家，匈奴進(jìn)犯，此事來日再議不遲?！?/br>
王參知定了定神，心知李慶成說得不錯。

奈何此事千頭萬緒，無從理起，王參知稍后旁側(cè)敲擊，詢問李慶成府內(nèi)舊事，李慶成不著痕跡地輕輕帶過。

誰料身后那新招來的士兵卻自覺接口，所言盡數(shù)對上。

王參知問：“這位小哥又是何人？”

李慶成點(diǎn)頭道：“他二人都是我家仆?！?/br>
李慶成心內(nèi)打起算盤，警覺地瞇起眼，同時盤算著數(shù)件事，又聽那士兵說道：

“三姨太太命好，早在抄家前便死了，雷霆火不吃不喝，十天后也死了?！?/br>
王參知嘆了口氣：“三姨太不是中原人，當(dāng)年嫁進(jìn)唐府那會，老仆還與她牽過馬……”登時相對唏噓不勝，終于確定面前來者，俱是貨真價實(shí)的唐府人了。談完后著人將李慶成一行人帶到邊廂歇息，言道想清楚，再從長計議。

這安排正中李慶成下懷，連日趕路也累得狠了，當(dāng)即隨人前去歇下。

下人剛被遣開又被喚來，不知李慶成身份，一路引著三人朝邊廂去，參知府簡陋不堪，無處待客，王參知更是從軍貧儉，一間宅邸不過兩個院，六間房。

過門廊，入西院，下人指了路便不理會了，李慶成也樂得無人來探聽，正可與張慕說說話。

是時只見張慕將東西搬來，放在院中，李慶成朝箱上一坐，正要開始問那兵士話，誰料兵士卻先一步開口。

“你父是唐英照？你是唐家最小的公子？你名喚唐鴻？”被李慶成從險陣中救回來的兵士忽然問道。

李慶成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是，怎么說？”

那兵士看了李慶成半晌，見他神色不似作偽，忽然開口道：“我父也是唐英照，我也是唐家最小的公子。我……也叫唐鴻?！?/br>
李慶成：“……”

張慕：“……”

李慶成：“你是唐鴻，那我又是誰？”

許凌云講到此處，嘴角微翹，帶著溫和笑意。

李效聽到此處，卻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果然如此？”李效笑完，目中帶著促狹之意，語氣冷淡，似在逼問多于相詢。

許凌云合上書冊，淡淡道：“臣自己編的，博君一笑?！?/br>
“書上只說，成祖化名唐鴻，前往郎桓知會北疆參知政事王義宸；路救一兵士，后其自言乃是唐家末子唐鴻，天意冥冥，竟有此巧合，后追隨成祖身側(cè)，承大將軍唐英照遺志，成就一代威名。”

李效道：“倒也頗為出奇?！?/br>
許凌云莞爾道：“其實(shí)認(rèn)真一想，也無甚出奇之處。成祖既被女神醫(yī)指為唐家后裔，尋常人所想，俱是托庇于北疆，自己父親生前部下。唯有邊防老將，方能守住舊長官的這點(diǎn)骨血。”

李效緩緩點(diǎn)頭。

許凌云又道：“成祖、唐鴻俱是動的同一念頭，唐鴻籍參軍之機(jī)前往楓山，如此可省去被追殺的危險；成祖則有鷹將軍守衛(wèi)，不懼盤查，便一路朝北去了。不過話說起來，能在同一處碰頭，唐鴻又被成祖所救，可說是冥冥中的緣分?！?/br>
李效道：“不錯，有理?？瓷弦膊凰朴廾粱桡轮恕！?/br>
許凌云：“成祖雖武藝不精，卻思維慎密，我大虞數(shù)代論謀略，論膽識俱無人能出其右，怎會是愚昧之人？”

李效道：“孤說的愚昧昏蒙，是指你?！?/br>
許凌云低下頭，身體痞子般似的晃了晃，一副孩童被大人責(zé)罵時，無所謂的應(yīng)對模樣。

李效道：“鷹奴之職削了。暫換御書房侍衛(wèi)，明日起到僻院去換了官服便來站著罷?！?/br>
許凌云低聲道：“遵旨?！?/br>
李效冷冷道：“可有不滿之心？”

許凌云忙道：“臣不敢。”

許凌云抬頭，李效鷹隼似的雙目鎖住了他的全身，從這受傷侍衛(wèi)眼中看出一絲卑微之色。

許凌云從進(jìn)書房起便一直跪著，足足三個時辰，全身傷口又有不少牽動，流出血來，臉上仍帶著被天牢獄卒毆打的淤青，李效忽有些不忍。

罷了，李效心想，自己小時縱在宮里摔一跤，太后俱心疼得不行，當(dāng)面責(zé)罵，背后落淚。誰無父母，將小孩送進(jìn)宮來，被打成這副模樣，多半不知暗地里如何難過。

“你家……”李效忽問，然而轉(zhuǎn)念一想，此刻問話仍為時過早，便淡淡道：“退下罷。”

許凌云直至此時，方真正撿回一條命，當(dāng)即恭恭敬敬，磕頭謝恩，侍衛(wèi)總管將他半抱著起來，讓他站穩(wěn)，許凌云便收了書告退。

7

7、繡紅鞠...

又一日過去，春困秋乏，大婚前的第三天。

李效實(shí)在沒心情批折子了，三天后，他就要和一個幾乎完全陌生的女人同床共寢，生一個或是多個莫名其妙的小孩，看著他們長大。

李效只覺自己還沒長大，依稀有種不真實(shí)的感覺，怎么一眨眼，就要像許多人那樣成婚了呢？

“大婚當(dāng)日都得做些什么，給孤說說?！崩钚R了筆。

大司監(jiān)如得大赦，陛下終于主動問起此事了，他自十二歲入宮，侍奉過兩任皇帝，林家冊后一事，正著落于他身上包辦。

然而當(dāng)事人李效竟是不管不問，就像八月十五當(dāng)天，吃頓飯般平常，大司監(jiān)幾次欲開口，卻被皇帝勒令閉嘴，別拿些有的沒的來招人心煩。

為此大司監(jiān)前去問過幾次太后，恰好老學(xué)士也在，太后怒起，卻被老學(xué)士勸住，意見是：

“隨陛下心喜就成了。”

“冊后大婚，怎能隨心喜？！”太后幾乎以為老學(xué)士失心瘋了：“一國之君也不多問問，成婚的是他又不是我，到時一團(tuán)糟，成何體統(tǒng)？”

老學(xué)士莞爾道：“先皇成婚那日，也是一團(tuán)糟，這人生大事，向來便是一團(tuán)糟的。”

太后啐了口，想起當(dāng)年自己嫁入宮時的情景，卻仍一臉不滿，像個老小孩：“先皇大婚可是正兒八經(jīng)的，獨(dú)獨(dú)納我成妃那次……”

老學(xué)士點(diǎn)頭不語。

太后老臉暈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