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季蒔沒有。

季蒔笑呵呵看著書生鬼慢騰騰將散開的濕淋淋的頭發(fā)撇到身后去，他眼神冰涼刻薄，讓書生鬼心中一冷。

但事已至此哪有后悔路可走，書生鬼只能將自己收拾得稍稍能見人了，然后后退一步，像季蒔行大禮。

季蒔無動于衷，作為一個神靈，他已經(jīng)被人拜慣了。

于是沒有得到季蒔回應(yīng)的書生鬼不敢起身回頭，他頭和身體更加貼近地面，大聲道：“上神，無憂鄉(xiāng)億萬鬼魂不能轉(zhuǎn)生，若再耗下去，恐怕真的會魂消魄散，求上神就我等性命！”

他說的十分誠懇，季蒔卻翻了個白眼，道：“你有事瞞我?！?/br>
書生鬼原本還想說什么，又聽到季蒔道：“不管你下面會不會把瞞我的事情告訴我，我都不會跟你去無憂鄉(xiāng)?！?/br>
季蒔這句話，一點感情都沒有包含在其中，書生鬼聽到，只覺得剛剛浸了水的衣服仿佛是掛了冰渣子。

……明明已經(jīng)死了這么多年，他還會有這種感覺嗎？書生鬼恍惚想。

隨著他心中恍惚，書生鬼的面貌不停變換起來，其中快速閃過的幾張面孔，正是剛才攔住季蒔的老翁、老嫗、小娃娃以及女鬼。

精分精神可嘉，季蒔想。

這個鬼為何一定要他進無憂鄉(xiāng)，無憂鄉(xiāng)里又有什么秘密，如果季蒔是一只貓，大概早就因為這兩個事情抓心撓肺了。

但季蒔又不是貓。

作為一個能控制住自己好奇心的成年人，季蒔雖然還對另外一些方面很好奇——比如說他又沒有著神袍神冠，也沒有在頭頂顯現(xiàn)法相，書生鬼為何知道他不是上仙而是上神？而且作為一個滄瀾人死后變成的鬼，這個書生鬼竟然向民間傳言中的害人邪神求助，如果不是這鬼的腦子里進了忘川水，就是另有人在背后指使——但相比于這些，季蒔更知道此刻何事最為重要。

特么的晏北歸那只白毛到底死哪里去了?。?！

***

晏北歸正好和他錯開了。

所以說走丟兒童最好在原地等待家長尋找，不然一旦錯過，會浪費更多的時間和人力物力。

和季蒔一樣，和玄合浩然真人一起回到自己留下標記的地點，沒有找到季蒔的晏北歸擔憂不止。

他之前已經(jīng)聽說了之前那群山上的山風乃是刮骨魂風，傳言中這種風一刮刮七魄，二刮刮三魂，三刮刮靈性，人轉(zhuǎn)生并非轉(zhuǎn)的三魂七魄，而是轉(zhuǎn)的那一點靈性，若沒有靈性，那就是真正的不存于天地間了。

幸好季蒔別的不行，但神魂時時被香火炙燒，相比于一般修士來說更加凝實，所以扛過了第一次刮骨魂風，之后又有晏北歸的法衣保護，好運氣沒有受到更大的傷害。

至于晏北歸，他有rou身，無需擔憂這些。

卻也由此見得，陰域神秘詭譎，說不定哪個角落里就有能夠收的他們性命的東西。

晏北歸只能深呼吸讓自己不慌亂。

春道友對時機掌握甚至比他更準，面臨危險應(yīng)該是能察覺出來，若能察覺出，那避開就是，應(yīng)當不會出什么大問題。

……雖然覺得不太慌了，但還是很擔憂。

晏北歸難得做出一副唉聲嘆氣的模樣，讓隨著他一起來到這里的玄合浩然真人不由側(cè)目。

難不成徒弟真的給她找了一個徒媳？

不知道是哪個宗門的女修？也可能是散修，若能被徒弟看上，人品才能應(yīng)該都不錯才是。

觀浩然散人一脈，從浩然師祖，到她這個第五代浩然散人，都沒有一個能找到道侶的，若徒弟能找到，那也算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了。

這么一想，玄合浩然真人心中煩悶陰郁也消散了一些，提議道：“若時間沒有過去太久，你沿著她走的路走一遍，應(yīng)該能找到她?！?/br>
“說不定春道友也是如此，反而去找我了？”晏北歸皺眉道。

春道友？這個稱呼有些疏離啊，玄合浩然真人暗想。

不過她徒弟是一棍子打不出半句話的性子，說不定這已經(jīng)是親近的稱呼了。

她正這樣想的時候，晏北歸又搖搖頭，道：“他怕是不會來尋我的。”

畢竟，他雖然感覺春道友對他的態(tài)度也有少許不尋常，但春道友對很多事都非常淡漠，他和他的關(guān)系也沒有好到那般地步，恐怕……

晏北歸心情變壞了幾分。

玄合浩然真人暗道恐怕自家徒弟追道旅有得追，而晏北歸不知道他對自己在季蒔心中的地位太妄自菲薄，于是依玄合浩然真人的提議，尋著季蒔之前走的方向，去尋找季蒔。

一師一徒一邊走一邊說話。

晏北歸問：“無憂鄉(xiāng)到底是什么地方？”

玄合浩然真人正一只手拿著徒弟孝敬的芥子袋——當年她自己的芥子袋自然是死不帶去的——另一只手從身上各個角落如鞋子袖子乳.溝里摸索出各種物什塞進芥子袋里。

她動作好不猥瑣，表情卻十分自然，道：“曾經(jīng)的無憂鄉(xiāng)，是亡魂來到陰域的第一站，取自生前種種，無需憂慮，眾般煩惱，皆為烏有之意，這無憂鄉(xiāng)并非只有這一個，當年留下的典籍上有寫，東南西北四條忘川匯中央，每條忘川邊上，都有這么一個無憂鄉(xiāng)，不過如今陰域破碎，我們這兒，就這一個無憂鄉(xiāng)。”

“竟然有幸在死前見到忘川河?！标瘫睔w有些感嘆。

玄合浩然真人也有些感慨，她當她這輩子見不到自家徒弟了呢，于是她笑瞇瞇地瞄晏北歸一眼，想了想，道：“你之前來的方向是河邊，應(yīng)該見到了那個古碼頭？”

晏北歸點點頭，玄合浩然真人便接著說：“無憂鄉(xiāng)有兩個城門，一西一東，西門通碼頭，東門迎接新生亡魂，亡魂在無憂鄉(xiāng)中被清點歸納，搭乘不同的船送到對岸，原本該是如此?！?/br>
“那現(xiàn)在？”

“現(xiàn)在？陰域破碎，忘川不通，河對岸也找不到，亡魂進了城，卻不能出，這千年中來到這個陰域碎片中的亡魂全部聚集在其中，想來哪怕是萬萬之數(shù)也不止，這鬼一多了就出了問題，大約是仙神之戰(zhàn)后不久，無憂鄉(xiāng)發(fā)生異變，變成了能吞噬亡魂的怪物?！?/br>
晏北歸追問道：“這是何種怪物？”

玄合浩然真人翻了個白眼，道：“我怎知？”

說話間，他們已經(jīng)走到無憂鄉(xiāng)的東門不遠處。

玄合浩然真人眼角余光瞥到城門，驚訝。

“奇怪，周圍沒有亡魂，這城門怎么開著？”

晏北歸聞言皺眉。

他快步上前，也不知是心有靈犀還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