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夜越是走向深處，也越是心涼……

就算有尚未涉足的地方，可是，難道他聽不到他的聲音？

沈夜張開靈力感應(yīng)，步步為營，簡直將后面踏過的地界都全部細細犁過。雖然初七行蹤詭秘，但若是沈夜全力搜尋的話，也不可能毫無察覺。

還是說，初七真的已經(jīng)不在自己所掌控的任何地方？

不，沈夜想，畢竟還未踩過這所有的地方，還有可能在前面……而且之前走得匆忙，已經(jīng)錯過了也說不定。

“初七！”

他叫完這一聲，閉上了嘴。他一直不愿這樣想，然而，初七是自行離去的，也許，他確實就是真的想要逃離他，正如百年之前做過的一樣。

沈夜想，自己不應(yīng)該再出聲提醒。

沈夜的臉色陰沉，沿途無辜妖獸受到池魚之殃，紛紛暴亡，他踏著血路走進正殿之內(nèi)，卻漸漸停駐腳步。

他終于感覺到了初七淡薄的存在。

那是初七動用靈火所殘留的靈力，清清楚楚地留在那里。他還在……沈夜感知到了之后，心里也就忽而安了。

他不生氣了。

初七來過，并不是太久……他就在附近……

正殿中有少量的尸灰，初七一路未動妖獸的性命，唯獨在這里殺了什么東西。而大殿之中的長案也燒成炭灰，地磚上留著大片灰白的火痕。

沈夜是個記性很好的人，自然記得在這些地方發(fā)生過的那些事情，甚至初七那時候的每一絲細微表情……

他站在那片灰燼之前，有些愣神。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初七順從的樣子，初七不會跟他生氣，也不會違抗他。

百年……太久了，久到他已經(jīng)不再去琢磨初七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他那么乖，那么聽話，有什么值得擔心？沈夜從來都只糾結(jié)著自己的事情。他以為，只要他認定了自己的心意，初七的心意是不言而喻的。

沈夜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未曾了解過初七。

以前，初七對他敞開一切，透明得就像一塊晶石，只求他能看進來。但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已經(jīng)不一樣了。

沈夜不知道他每次低頭說，“是，主人”的時候，他沉默不語的時候，他顫抖著聲音求他住手的時候，他心里究竟在想著什么。

如今，初七在這無人之地惹動起一場靈火，將他們歡愛過的地方，有如泄憤一般毀尸滅跡。

原來……他已經(jīng)不愿意了，也不喜歡了。

沈夜想，原來自己真的是強迫了他。

可是，初七那時候分明也是享受的，但轉(zhuǎn)念又想，那確實也說明不了什么。

自從身負合巹，便已經(jīng)說不清楚了……沈夜早就已經(jīng)沒有資格去分辨初七究竟是心甘情愿，還是相脅就范。

他是謝衣。

沈夜早該知道，他不會永遠，只在那里等他回心轉(zhuǎn)意。

一個不合意，鬧了一場，他也不會再給他機會，便就不聲不響地逃了罷了……

他的身上帶著靈力的煙氣，沈夜循著那縷殘留的痕跡，向著初七離去的方向?qū)ふ遥抢镆宦废蛳鲁两?，濁氣愈盛?/br>
沈夜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只是默默向著幽深的地下。

那是一處自成溶窟，無厭伽藍的藏經(jīng)樓依著本身的山勢修建而起。粗陋的石階盤旋而下，黑暗之中吹來陰冷腥臭的風(fēng)，那像是一條亡途，通向最底層的陰曹地府。

沈夜仍記得，曾在冥冥之中聽見初七的聲音，心之所向，縱使披星戴月，夜度離魂……所以，哪怕他躲到天涯海角，無論如何，他也必須見他一面。

沈夜催動靈力，推開一道厚重石門。

然后，他見到了他。

初七靠在一人多高的一格經(jīng)架之上，臉上覆有面具，沈夜已不知道如何去讀他的表情。不過他必然是望向自己，嘴唇微動，似是默念了一聲“主人”。

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初七心里想的東西，沈夜不會了解。

終也是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沈夜緩緩行到他的腳下，仰頭望他。

“初七，”他微微張開雙臂，說，“跟本座回流月城。”

自己不該這么說，他想應(yīng)該說一些更溫柔一些的話。然而，沈夜已經(jīng)習(xí)慣了用這種口吻，說不出其他。如今初七羽翼已豐，大可以無拘無束，唯有心仍系著若即若離，自己如此生硬的言辭怎能誘惑得了他重新回到自己掌中？

然而，初七毫無猶豫，輕盈得像收攏了雙翼的飛鳥，從天上落下來，沈夜將他接住，直接抱在懷中，久久也沒有放開。

【章二十七】

沈夜帶著初七旋即回歸流月城，傳送之陣的漩渦在身后合攏，他們的面前已是紫微神殿。初七幾乎足不沾地，因為沈夜自始至終也未曾松開雙臂，擁著他，徑直向殿內(nèi)走去。

他的步履，以及初七的呼吸，皆有幾分彼此了然于心的急躁，直走入墨綠色幔帳的深處。

一路緊箍著他腰臀的力量一送，初七毫無抵抗地仰面倒在床榻上，沈夜的身體緊接著覆蓋上來，低下頭來急切地索求他的嘴唇。

初七沒有心跳，血脈均勻而緩慢的運轉(zhuǎn)，所以體溫低迷，每每沈夜的嘴唇觸上他的瞬間，都幾乎有著被燙到的錯覺，然后，這微不足道的心驚立即平緩下來，在唇齒交纏之間醞釀出甘美的滋味。

他的雙眼在面具之后闔上，唇間所汲取到的那些微溫度卻似醇香烈酒，又似星火燎原，自口中逆沖上去，頭腦中忽地一團烘熱，再不復(fù)清明。

那熱度又順著延髓脊骨燒向著四肢百骸，背脊上已是隱隱滲出汗意。

初七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他也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又是什么……

但是，此時此刻，他不在乎。他什么都，不在乎。

他將永遠記得沈夜曾經(jīng)上窮碧落下黃泉，忍受著幾近致命的濁氣，前來尋他。

此時此刻，他不羨慕世上曾經(jīng)或依然存在的任何一個人。

周遭氣氛也似被摩擦得氤氳灼熱，已然開始蘇醒的欲望曖昧地蹭在一起，隔著層層疊疊的衣衫也漸漸感覺到彼此的存在，而腿間突然被沈夜的膝蓋頂上，初七的喉間發(fā)出一聲輕吟，在鼻腔內(nèi)細細吊高。

沈夜想要的，初七以為他也是知道的。

既是想要，便來取吧。他繃緊的肌rou仍是酸痛不已，但這不要緊，這個身體是屬于主人所有，他將一切都交予沈夜。

沈夜的手似是憐惜一般，在親吻他的同時順著他的臉頰撫摸，帶著他偏轉(zhuǎn)向更為契合的角度，更多地，更深地……短暫盤桓之后，那只手卻摸到他的面具上，微微用力。

初七心頭一顫，臉似被打了一掌似的，猛地偏向另一側(cè)。沈夜的的手一縮，整個人都靜止下來，再無動作。

兩人之間，誰都沒有再動，只是此起彼伏清晰的呼吸之聲。

氣氛頓時涼了下來，有什么東西寂靜無聲地緩緩消散。初七的眼睛悄然睜開，目光偏向他處，他心中動搖著……沈夜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