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親授破軍祭司之位，席次僅在城主與大祭司之下。一百二十二年前，心魔入境，謝衣叛逃?！?/br>
初七靜靜地聽著，聽到這里在面具之下，微微皺起了眉。謝衣是……這樣的人？

“他是本座最為器重之人，這公然背叛之舉卻置本座于水火。當(dāng)時多有居心叵測之輩大做文章，激起無數(shù)動亂叛逆……歷經(jīng)數(shù)年，肝髓流野，方才漸漸平息。”

“現(xiàn)在，謝衣在捐毒附近出沒，意圖不明?！鄙蛞够仡^，盯著他說，“初七，若你，是謝衣，你想去往何處？”

我？初七一愣，幾乎后撤一步，而手腕被沈夜牢牢握住而進(jìn)退不由，“屬下……無從得知?！?/br>
沈夜的聲音卻不急不躁，“閉上眼睛。”

雖然有著面具遮掩，初七仍是從命而行。這陽光太烈了，即使閉上眼，仿佛仍能看到漫無邊際金色的殘影，漸漸扭曲了原有的形狀，色塊有如在鏡筒里轉(zhuǎn)動的彩色玻璃，漸漸地他感到有點(diǎn)頭暈。

“這里是捐毒?！鄙蛞沟穆曇艨拷稀?/br>
“是的，主人?！?/br>
“暫時，不要叫本座，主人?！?/br>
“……”這像是一個關(guān)鍵之鏈的斷絕，令他幾乎失語。

沈夜問得很輕柔，完全沒有一絲緊逼的意思，“你從本座的身邊逃走，是想要做什么？想要去哪里？”

不……我不曾逃走，他開口，“屬下……”

“暫時，也不要自稱屬下?！?/br>
“……”

沒有主人，亦沒有屬下。

那我，又是什么……

“你在想什么？”沈夜問，他說話時的氣息擾擾，輕撫在他的耳畔，他想躲避卻被一雙手臂牢牢困住。

我在想什么……我不知道……

“你走后，那二十幾年，我都幾乎聽不得你的名字……一開始對你真的是恨之入骨，你怎可如此？怎能如此？后來漸漸，只想著你若能回來，什么事情我都能既往不咎……”

“然后我查到，你要到這里來……為什么？”

身體的禁錮忽然放松了，唯有手腕仍被抓著，他向后退卻，那個聲音仍是追問，“這么多年了……你曾否顧及為師，你明知我步履維艱，為何不肯跟我回去……”

不能……回去……我要去的地方……

“你要去哪里？”他最后一次問道，“謝衣？”

“我不是謝衣……”

他掙扎著，沈夜順勢松開了他的手，而他本能向著某個方向逃離幾步。

“初七?！鄙蛞菇兴犻_眼睛。

一切都沒有變化，他眼前只是一片荒蕪，沈夜緩緩靠近他，將他的手腕重新握到掌中，“你是初七，你是本座的初七?！?/br>
明明只是一時失神，卻不知為何有種驚魂未定的疑慮。

“初七，你叫本座什么？”

“……主人。”他低下頭說。

沈夜轉(zhuǎn)向著他剛才的方向，“初七，那便順著這里，走走吧?！?/br>
“是，主人。”

他恢復(fù)了，像是簡單的木牛流馬，輕輕牽著他，便會乖巧地跟著，沈夜暫時沒有放手的意思。

若非下界濁氣彌漫，這種經(jīng)驗也很有意趣。

并不僅僅是因為這令人舒適的溫?zé)彡柟?，也是因為，若在流月城中，他絕不可能這樣，肆無忌憚地牽著初七的手，宛如那時候牽著謝衣，到哪里，都帶著。

沈夜甚至想著，不過就是姑且一試，若是初七真的忘得徹底，找不到謝衣，也不可能想起過去，也許真的便放下？

時日本就苦短……若不執(zhí)意橫生枝節(jié)，他們之間，也許還有時間。

他們降臨下界正是午后最為炎熱的時候，一直默默地走到夕陽西下，竟也不覺得無聊。

沙漠中溫差極大，白天曬死駱駝，入夜可降至冰點(diǎn)，周圍的空氣漸漸涼下來。沈夜想，等太陽落山，便回轉(zhuǎn)吧。

然而就在前面不遠(yuǎn)的地方，隱約傳來人聲，天光漸暗，那里燃起橙黃色溫暖的篝火，一片樂聲和笑聲。

沈夜和初七離得不近，只能隱約看到艷麗的衣裙翻動，似是有人在跳舞。

那隊下界人卻比流月城的祭典還要熱鬧歡快，沈夜覺得自己似乎是看到他了。他并沒有跟著那些人一起玩鬧，不過偶爾幾句談笑的聲音。

倒是稀奇，記得他是最喜歡湊熱鬧，也最不怕丟人的。

他背對著這邊，端坐在地上，白衣垂發(fā)，仍是卓爾不群。

那些下界人鬧得很歡，時不時有他的名字摻雜其中，少年大笑著“謝伯伯”和少女姣美的“謝衣哥哥”。

沈夜想，這么多年，原來自己仍是……聽不得他的名字。

他那么開心，在哪里都討人喜歡，在哪里都過得好。

任時光荏苒，人世兩分，他怕也是從不會寂寞，也從不覺傷心的。

那邊舞跳累了，酒喝多了，那個聲音甜膩的少女吹起巴烏，即使看不真切，那盈盈情誼也是向著他。她吹得極美，音律悠揚(yáng)動人，宛如天樂。

他夸贊說那曲子婉轉(zhuǎn)歡悅，沈夜想，哪里婉轉(zhuǎn)歡悅……那分明吹的是，求之不得。

在水一方……初七也不知道為何腦中會出現(xiàn)這首曲子的名字，然而，他沒有說什么。

他不認(rèn)識謝衣，卻也知道哪個是謝衣，因為沈夜目光只向著那個人，仿佛這天地之間，只有那一個人。

求而不得，舍而不能，得而不惜。

彼時，阿阮望著謝衣，而夏夷則在她的身后凝望著她。

此刻，沈夜眺望著謝衣的背影，卻也未察覺初七也始終靜靜地看著他。

直到子夜將近，沈夜回過頭來，“回去吧?！?/br>
初七說了聲是，他確實(shí)只需要看一遍就能明白很多事情，他不動聲色地伸手脫出沈夜的手心，為他們打開了回歸流月城的通路。

沈夜向著空間漩渦走去，他經(jīng)過初七的身邊，后者卻沒有動。

“初七？”他出聲詢問。

初七一言不發(fā)，仍是看著那個方向。然而，沈夜卻感覺他身上散發(fā)出陌生的戾氣，雖只是曇花一現(xiàn)，頃刻之間便就平息無蹤，但仍然令他感到非常意外。

初七殺人無數(shù)，不過都是聽命行事，且對事不對人，如刀劍本身那樣心思單純。只不過就是那些弱者，處于必須死的位置，或者做下必須死的事情，所以只要這些人成了亡魂，他便不會記得，也不會在乎。

或許輕蔑有之，厭煩有之，但若論殺氣和暴戾卻是沒有的。

也正因為如此，使他無形無影，出類拔萃。

今夜，月正當(dāng)空，正是沈曦回歸記憶之夜。

所以，初七知道沈夜必然要按時返回流月城，而謝衣一行此時歌酒正酣，這樣罷手，未免錯失了突襲的絕佳時機(jī)。

他遠(yuǎn)觀那隊人馬，除了謝衣之外，不過都是些乳臭未干的小孩，米粒之光，蠅翅飛舞，又何須沈夜親自壓陣？

在下界，自己無需藏頭匿尾，即便只是我一人，也夠了！

沈夜不需要初七諫言，縱然他也有主動請戰(zhàn)之時，卻做得宛如誘惑一般曖昧無聲。他一般無需言語，沈夜能看到他幾乎發(fā)熱發(fā)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