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

“你求生，我便給你個機會。你可以活，也可以不活?！蹦莻€人繼而說，“但莫忘了，你，還有母親和妻女。”

踩在他脖子上的力量消失了，正如那個人出現(xiàn)時那樣迅疾不可捉摸……然而他卻依然趴在地上，幾乎沒有力氣站起來。

那人的話說得明白，縱然他可以不顧自己的性命，但是，他至親至愛之人的性命，卻也全在他們的掌控之中……

◇◇◇

初七回到紫微神殿的時候，玉兔西墜，啟明東升。

他才剛剛潛入寢殿外圍，卻只聽沈夜似是不甚清醒地說道，“怎么那么遲……”

他靠近床榻邊跪下，沈夜并未睜眼，似也不想徹底被睡眠所拋棄。初七應(yīng)對聲音輕柔，幾乎可以用于安魂，“屬下來遲，主人勿怪。那人優(yōu)柔寡斷，諸多廢話，不得已耗了一些時間?！?/br>
沈夜嗯了一聲，“結(jié)果如何？”

初七說：“屬下已經(jīng)得到此次相關(guān)人員的名冊，并替換了信件送去祿存祭司處，對方并未生疑。明日投放矩木的傳送之陣，必然不會有所差池?！?/br>
沈夜說：“好……那個信使，殺了么？”

初七說：“屬下……放他去送信?！?/br>
沈夜說：“既已送到，留之何用，明日便除去，以免百密一疏?！?/br>
初七低頭說：“是的，主人。”

“這些瑣事，不要事事總讓本座催問……”

沈夜斥責完這句之后，良久沒有聲音，似是又沉入睡眠，忽然被角微動，卻是探出手來，“來?！?/br>
初七急忙握住他的手，交握在一起重新放回被中，沈夜似是不滿地咕噥，“怎么那么涼……”初七聞言想要抽回的時候，他又手掌一翻，將他的手壓在掌下，不得脫離。

他最后模模糊糊地說了一句，“再過一個時辰，便叫醒本座……”

初七說，“是，主人?！?/br>
惟將終夜長開眼……

他靜靜地凝望著沈夜，鬢角碎發(fā)散亂，不似白日梳得一絲不茍，絲絲縷縷垂到他的眼眉之上，他眉峰重分，乃示其心性孤殘，刻薄寡思，一生坎坷，終不順遂。

即使在睡夢之中，那眉頭也是微斂。

初七想著，再過一個時辰，天亮之時，他便又要去殺那個人。那人以為大難不死，也許正擁著愛妻愛女，籌劃去探望母親。

只當是來日方長，不畏生離，忽而死別便迫在眉睫。

而自己，又還剩下多少時間，可以這樣徹夜不眠地望著沈夜。

左眼中突然無緣無故地流下淚來，緩緩滑到他面無表情的嘴角，又來了……初七不動聲色地抹去，為何總會如此？毫無緣由地落下淚來。

究竟是為什么，要哭呢……

次日，大量矩木枝投往下界西域，激起連綿戰(zhàn)火，生靈涂炭，捐毒古國毀于一戰(zhàn)。

孤兒寡母，遍地哀鴻，宛如人間煉獄，哪里分辨得出是哪家哪戶。

而此時，距離沈夜和初七之死，還有十七年的時間。

◇◇◇

初七左肩關(guān)節(jié)里有一個部件壞了，這幾年來這樣的事情時有發(fā)生，頻繁到他不再報告沈夜，便自行處理了。

畢竟是使用了近百年，偃甲木質(zhì)構(gòu)造，能支持那么久已是難能可貴。再者，沈夜的計劃愈到后期便重重阻力便愈加張狂，初七主要的任務(wù)已經(jīng)由刺探轉(zhuǎn)為暗殺和護衛(wèi)，這對于他身體的速度和反應(yīng)要求更為苛刻，所以不敢大意。

瞳那時候正在忙，讓他稍等一下。

初七便也不打擾他做事，徑自在角落里那堆備用的偃甲構(gòu)件中挑了一個，按照自己的需求進行了一些改造。他的設(shè)想大膽，技法嫻熟，改完之后，無論是性能還是耐久都與原先不可同日而語。

瞳看到了，說：“你不如把日后需要換的部件都重制一遍，我一次性全幫你換掉，也比較省我的事。”

初七搖搖頭，“一次若是動的太多，就勢必要停下休養(yǎng)。主人計劃正在關(guān)鍵時刻，我沒有時間。”

隨著時間推移，外加經(jīng)過的種種事情，瞳和初七的關(guān)系漸漸也近了，與其說是蠱師和造物，不如說是知交如水的友人。

此時瞳手頭的事情也告一段落，轉(zhuǎn)過來，看他脫去半身的衣服，問：“還是不用麻藥么？”

初七說：“不用了，之后還有事情?！?/br>
瞳也不堅持，切開他肩頭的皮膚和肌rou，為他換部件的時候，初七在忍痛的吸氣之間，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我早該向瞳大人致謝，然而每次都意識全無，時間久了，倒不知從何開口?！?/br>
瞳看他一眼，說：“不用，我所做的事情對你實則并無益處，不過是為了大祭司的心情罷了?！?/br>
初七說：“正因如此，我也感謝瞳大人。”

瞳輕輕一笑，笑聲里沒有愉悅的情緒，倒也無嘲弄之意。

完成了之后，初七試著動了動肩膀。

他的傷口除了細密的縫線之外，還有用蠱蟲分泌的特殊膠體粘合，就像用連金泥粘合的弓弦一般牢固，即使激烈撞擊也不至于崩裂。這些材質(zhì)日后都會隨著傷口愈合而慢慢被身體吸收。

疼痛縱然不可避免，至少行動已是十分自如。

“你也別太勉強，”瞳說，“盛極而衰、枯榮輪轉(zhuǎn)，此乃天道。不僅烈山部，眾多比我們更為強大的上古部族也都是如此。”

“多謝關(guān)心?！背跗咭患┗厮囊律?，平淡地說，“盛衰交替，春秋輪回，枯榮輪轉(zhuǎn)……甚至于天道，那些對我來說，都毫無意義?！?/br>
“哦，我倒是混淆了……”瞳對此也并不十分關(guān)心，“你便陪他這一路吧?！?/br>
“是的?！?/br>
瞳點頭，像一個真正的醫(yī)者對待治好的病人一般說道：“保重?！?/br>
初七正欲離去，突然，門口一聲巨響，只見一頭兩人高的怪物竟撞破石門，直沖進來。

七殺祭司這里各種試驗品很多，但鮮少因為看管疏漏發(fā)生逃逸。

初七反手持刀，截到它面前，殺它倒也不難，但既是瞳的東西，總是生擒為上。他想吸引它的注意到自己身上，從而可以隨機應(yīng)變。誰知，那怪物看似橫沖直撞，招式之間竟是極有章法，龐然之軀避開了初七的截擊，依然認準了瞳為目標，以玉石俱焚之勢撲過去。

瞳的手腳皆是偃甲替代，日常自理雖然無礙，但是與這樣的巨怪搏斗自然是不行，他的手已放到左眼封罩上，不等到最后關(guān)頭卻也不愿動用。

初七凌空踩著怪物的背脊翻到它的肩頭，雙膝卡住它的脖頸，唐刀垂直自頭頂百會xue刺下，鋒入三分，卡進囟門縫隙，那個怪物龐大的身軀終于僵直，緩緩向前栽倒，而初七則如同一枚楔子釘在那里。

一時塵埃落定，他抬頭問瞳：“它還活著，要殺么？”

瞳說：“不，他還有用?！?/br>
他又說：“大祭司對我說，你最近有些心慈手軟，但此番看來，倒也未必?！?/br>
初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