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140
自己以前從國外挖回來的海龜,辭了職準備移民,自己給他們餞行。 說,自己命不好,老爸死得早,老媽沒再改嫁,一個人含辛茹苦把四兄妹拉扯大。 他說,自己數(shù)學(xué)很牛掰,高中參加比賽被陳景潤提過名,他大學(xué)想學(xué)數(shù)學(xué),愛慘了矩陣,他語速極快地說了一大堆英文單詞,然后道,數(shù)學(xué)不能當(dāng)飯吃,那時候無線電正流行,為謀生學(xué)了通訊。 剛畢業(yè),他和吳平跟著魏世光在牛家沱駐站,半夜碰上大風(fēng)大雨黃河發(fā)澇,魏世光救過他和老吳兩只旱鴨子的命。后來在荒山上崴了腳,那時候山上還有狼,也是魏世光自己都跛著腳,一步一步把兩個大學(xué)生背下來,五里地,從深夜走到黎明。 自己老娘生病,是魏世光賣了房子借錢給自己,整整一萬塊。他當(dāng)時揣著就哭了,要給魏世光跪,魏世光死活扶住他,說男兒膝下有黃金。老吳媳婦難產(chǎn),老吳人生地不熟,也是魏世光借了平板車,三人把老吳媳婦拖到的縣城醫(yī)院,晚一步就是一尸兩命。 世光集團才成立那陣,每個人都忙成陀螺,經(jīng)費有限,要買儀器要日常開支,飯菜沒油沒水,技術(shù)人員營養(yǎng)跟不上。后來有rou了,魏世光手上傳代的表沒了,唯一一套西裝沒了,每次吃飯前大家還沒上桌他就夾了菜去宿舍。 李振說,大家只當(dāng)他要午休,老吳無意回寢室才看到,魏世光碗里只有白飯和紅椒,他就混著紅彤彤的辣椒油扒飯,老吳說不出話,魏世光安慰他,自己去拜了佛要忌葷嘴,辣一辣還能提神醒腦。 一個大老爺們?yōu)槭裁慈グ莘穑钫駶櫫搜劬Γ骸耙驗楫?dāng)時我媽從手術(shù)臺上下來,一天一夜沒能醒。當(dāng)時我就說,魏世光老了身旁沒人,我坐著輪椅我都要照顧他。” 可惜魏世光沒有等到老,便過勞走了,一輩子未娶,一輩子慈悲大義。 臨走前握著他和老吳的手說施茂命不好,說世光,李振能怎么辦,李振又該怎么辦。 李振笑,笑著笑著蓄了濕氣:“我和老吳從來都叫他魏世光,因為世光這兩個字……” 篳路藍縷,壯懷激烈。 他們?nèi)嗽诨氖徶袑︼?,說想成為先驅(qū),想站在跨時代的浪尖,把宇宙拉近,最后卻是一步步順應(yīng)潮流中規(guī)中矩,成為手機制造業(yè)巨頭。三個人,一個黃泉兩隔,一個大洋兩隔,剩他李振自己。 說不下去。 事業(yè)有成的人喜歡分享自己的過往,李振亦是。 和旁人分享自己,不知是今晚酒醉人,還是旁邊的年輕人眉宇斂著清霜,眸底隱著柔軟,敞亮,開透,似像夙愿得嘗又未得嘗的自己,看到過往。 李振說了很多。 世光前,世光后。 說好玩的事,被坑的事,見多的事。 最后,罵起了魏世光一輩子都沒逃掉的悲憫。 “給情義先要有情義,他短命的魏世光怎么不多留兩年看看施茂有沒有本,做人不能丟本,不能丟本?。 ?/br> 最后的最后,一個快六十的老大爺穿著起球的黑色毛衣,伏在狼藉的串串桌上,痛心疾首,“好男兒當(dāng)修身,齊家,治國,然后,”他食指鏗鏘敲著桌面,“平天下!” “年輕人啊,你修身,齊家,治國,然后,平天下!修身,齊家,治國,然后……” 站在他如今的位置,出不了聲。 嚅了嚅唇,處在人群熱霧里,熱淚盈了滿眶。 陸允信去結(jié)賬時,李振已經(jīng)不省人事了。 江甜用李振手機給李太太打電話,李太太電話里說“馬上清一色讓他自己滾回來”,十分鐘后,還是把車開到了串串店門口。 “這人就想讓我來接他,真是,老娘多久沒打牌了,他就像個三歲小孩嘰嘰歪歪,小輩面前也好意思。” 待陸允信和服務(wù)員艱難把人攙出來,李太太默了好一會兒,把人扶上副駕駛,然后,給陸允信和江甜道謝,驅(qū)車離開。 車內(nèi),頂上掛著類似高考倒計時的退休倒計時,李振一把扯下來。 “你發(fā)什么瘋!”李太太吼他。 李振望著太太傻笑,笑著笑著哭出聲,哭著哭著想吐。 黑色奧迪一個方向急甩停住,李振沖到路旁彎腰“哇”一下,李太太給他遞紙給他順背……上一次喝這么醉,好像還是在魏世光葬禮上。 思緒到一半。 “老婆,”李振抬頭,指著個方向,可憐巴巴道,“我好像熏死了一只蝸牛?!?/br> “……” 串串店門口,陸允信等江甜接完電話,看她臉色不對,問:“不然打車回去?” “走一走,”江甜說,“靜一靜?!?/br> 陸允信右手取了吊在脖子上的紗布,綁著繃帶放口袋里。他左手牽住小姑娘微涼的手,“怎么了?” 南城柳河夜風(fēng)夾著沁冷的水汽,陸允信掌心在她手背上來回,替她搓暖一些。 江甜朝陸允信胳膊上靠了靠,悶悶地,“剛剛和毛線吵起來了。” 毛線簽的綺麗文化給她安排了助理,稿期排得很滿,結(jié)果遇上毛線卡稿,通宵兩天,越困越卡,閉上眼睛又睡不著。 毛線問江甜在國外睡不著吃過的安眠藥叫什么,江甜很默契:“現(xiàn)在晚上九點,你睡到多久?!?/br> “仨小時,我讓助理十二點叫我?!?/br> 江甜:“畫到三四點接著睡?” “沒事兒啊,我明天九點再起,再接著畫……哎呀你給我說嘛,我叫個外賣把藥送過來。”毛線不以為意,“不為我這種意識鼓掌嗎,年輕人不能老熬夜……” 江甜沒出聲,毛線賣委屈:“好了我知道甜,我有空一定調(diào)作息,注意身體,我眼睛快痛死了乖乖你就別折騰我了啊——” “你要畫還是要命?”江甜冷靜。 “肯定是畫啊,爸爸現(xiàn)在畫一張海報多少錢,多有意思,”毛線輕佻地吹了個口哨,“沒有你的生活太無聊了……” “那你畫吧。”江甜掛了電話。 毛線意識到江甜生氣,回撥。 江甜掛。 再撥,再掛。 最后,江甜把安眠藥名字發(fā)過去,一句“手機沒電”,關(guān)了機…… 沿著江邊走了十來分鐘,一輛冷門路線的公交車恰好經(jīng)過。 江甜和陸允信上去,發(fā)現(xiàn)車上只有司機一個人,也發(fā)現(xiàn)身上沒錢,兩人正要下去。 “算了算了,”司機留住兩人,“正好準備收班,這個街區(qū)在修,走到外面打車還得半小時。” 兩人道謝,坐到了倒數(shù)第二排的左邊。 公車啟動,毛線稍低而極富磁性的嗓音伴著主持人的聲音、正式的典禮音樂,以及雜音,響在車載電視里。 是重播的現(xiàn)場。 “首先恭喜MAX大大蟬聯(lián)最佳作者、最熱IP……等獎項?!?/br> “謝謝?!泵€點一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