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寧帝給他的期限只有一個月。

    而她也希望能盡快找到莫亦清，越早找到他，她也就能越早獲得自由。因此不管行程如何勞累如何辛苦，她都不曾有過半句怨言。只不過每晚投宿后，她進房間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床上趴上半個時辰，雷打不動，誰來也不理，直到趴夠了才起來吃飯。

    晉地人杰地靈，自古以來出了不少名人將相，亦有許多逸聞趣事。一路上若遇名勝，芮云?？偰苷f出一兩個典故來，有些莫曉本就知道，有些卻是她首次聽聞。讓她不得不佩服他的博聞強記。

    從龍門渡渡過黃河后，便進入陜西境內(nèi)。莫曉本以為他們快要到了，問芮云常，他卻說距離靈州仍有千里之遙，且此后道路越加難行，至少還要六七天才能到靈州。

    莫曉驚訝于陜西之大，向王允要來地圖看了，才知大昱朝的陜西布政司治下其實包含寧夏與甘肅大部分地區(qū)，甚至西寧亦屬此時的陜西轄地。古今地圖不同，但靈州在寧夏衛(wèi)之南，相距不過百多里，應(yīng)該就在現(xiàn)代寧夏省境內(nèi)。

    進入陜西境內(nèi)后，車隊漸漸折向西北而行。這一段路上，縣城與市鎮(zhèn)相距越來越遠，投宿之處也越來越簡陋。

    第三天在路上所行時，已能遙遙望見長城。

    莫曉掀簾望著不遠處的山脊上，一道不見其盡頭的城墻連綿迤邐，一座又一座烽火臺在峰頂高聳，偉岸孤絕，卻又巍峨難越。

    長城之北，便是水草豐美的塞外之地。也是不斷侵擾華夏的北元韃靼時常會來犯的地區(qū)。

    這城墻屹立千百年，不斷毀于戰(zhàn)火或沒于風(fēng)沙，卻又不斷被重新修建。

    歷經(jīng)滄桑風(fēng)雨的每一塊城磚，都在無聲地吟唱，訴說著千古不絕的戰(zhàn)火紛爭，訴說著華夏將領(lǐng)保家衛(wèi)國不屈不滅的鐵血丹心?。?/br>
    莫曉遙想古今，不由心情起伏難平。

    芮云常見莫曉跪坐著扒窗看了好一會兒，臉都吹紅了也不嫌冷，哂然道：“莫大夫夢里的那一世沒有長城么？”

    莫曉并未回頭：“并非沒有，但和這個時期很不一樣！”

    隨著冷兵器時代的結(jié)束，長城守御疆土的作用被大大削弱，也沒人再去修整重建，這片黃土高原上的長城風(fēng)化尤為嚴重，最終殘留下來的，只有極少部分遺跡。

    “這個時期？”芮云常挑眉，“此言何解？”

    莫曉一時口快，說出了“這個時期”，但轉(zhuǎn)念一想，芮云常從未將她的話當(dāng)真，對他而言，她所說的穿越經(jīng)歷只是一個特別些的夢而已，聽過便只做奇聞怪潭，一笑置之。

    但有時他又似乎對此很感興趣，時不時會追問幾句。想來大約是長途行車太過無聊，畢竟車里也就他們?nèi)齻€人，不能談莫亦清，找些新鮮談資也是好的。

    她雖然不喜歡他的為人處事，與其同行靈州更只是互相利用而已，但很奇怪地是，他也是她唯一能提及自己的過去而不用擔(dān)心會被嘲笑，也不會擔(dān)心被視作瘋子的人。

    也正因為他并不當(dāng)真的態(tài)度，她可以選擇性地對他說些過去的經(jīng)歷。

    她回頭道：“因為那個時代，在如今之后好幾百年。這一段的長城殘損嚴重，大多已消失殆盡，只能在少數(shù)地方依稀見到城基所余痕跡?！?/br>
    “好幾百年后……是什么樣子？”

    “和現(xiàn)在也差不多吧……”莫曉最初是情勢所迫，不得不對他說了自己來歷，但也沒必要把自己的底完全交待出來。論心機她絕不是芮公公的對手，若是不想有更多把柄落在他手里，裝傻才是硬道理。

    “人還是一樣的人，又能不同到哪里去？”

    芮云常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也不知是認同她前半句，還是對后半句的評價。

    莫曉轉(zhuǎn)回頭，重新望向窗外連綿曲折的城墻與山巒。

    千古英雄，百年悲笑，盡如煙云逝水，湮沒于時之長河。跌宕浮沉，不過一夢爾。

    六百年的時光流逝……不同的又豈止是人……

    ?

    接下來的這一日，他們都沿著山巒南面的驛道而行，長城始終在視線中，漸漸越來越近。

    黃昏之前車隊停在靖邊衛(wèi)的一處驛站外，驛丞見到芮云常隨行出示的東廠牙牌，雖不知就是東廠提督本人，但也知是東廠的大人物光臨，急急忙親自上車問安相迎，并殷勤地請示住宿飲食如何安排。

    莫曉下車舒筋活骨，看看時辰，離入夜還有不少時候，而長城看起來就在不遠處。她找了個驛吏打聽，得知若是步行去長城，來回也就一個時辰不到，她還來得及趕回來吃晚飯，便有了去長城腳下逛逛的打算。

    馬車正一輛接一輛駛?cè)塍A站，驛站兵吏本就沒幾個，奔里奔外，個個手忙腳亂。莫曉走出驛站時根本沒人留意到她。

    繞過驛站背后，便有條通往長城的小道，地勢并不險峻。

    遠處是一望無際的廣袤山原，近處是平坦中微帶起伏的高坡，景色說不上美，只是一片蒼蒼莽莽、無比壯闊的天地，身處其間，讓人的心胸也跟著放寬闊了。

    莫曉順著山坡緩步而行，一邊欣賞著周圍景致，一邊隨意地哼著歌。

    雖然坐了一天車，腰還酸脹著，但終于能脫離東廠的監(jiān)視，無拘無束地行動，哪怕只是在野地里隨意走上片刻，也讓她心情放松而愉悅。

    正文 第32章晉江獨家

    【不逃嗎？】

    莫曉到達長城腳下時, 斜陽已墜西天一角。

    赤紅晚霞沖天而上，宛若熊熊烈焰，燒透了一整片西邊天空，也染紅了這片蒼莽高原！

    云蒸霞蔚中的長城奇?zhèn)邀悾鹑粢粭l赤金色巨龍！龍身蜿蜒，龍首直上天際，漸隱于云霞之中。

    身處這綺麗而壯闊的奇景中，莫曉連眨眼都不舍得眨一下，今日還真是來對了呀！

    她仰頭望，比兩層樓還高的城墻，陡如削壁, 她是別想登上去了，就在這里近距離摸一下城墻, 感今懷古一下就好。

    不過對她而言, 應(yīng)該是感古懷今才對吧？呵……

    手掌下的城磚, 粗糲而冰冷，堅硬而無情, 強大而難以逾越，然而數(shù)百年后卻盡皆化為黃土飛塵。

    到了最后, 只有歲月才是最難跨越的天塹鴻溝啊……

    遠處傳來隱約的馬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