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自己的頭貼著娃娃冰冷的塑料材質(zhì)的臉頰。

    門外，項湛西的面色走向陰鷙，目光卻平靜，冷冷沉默地看著。

    他一直看著女人唱完了幾首童謠，又親眼看她哄拍著娃娃放到了床上，接著，她自己也坐到床邊。

    壁燈昏暗的燈光下看不清女人的面孔和神色，卻將她那如柴的伸向娃娃的五指照的一清二楚，然后，那只手扼住了娃娃的咽喉。

    她輕輕的低緩的開口，聲音比剛剛還要溫柔——

    “寶寶，mama愛你。”

    “爸爸給寶寶買玩具，爸爸也愛寶寶”

    “湛西?！标愐虩o措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項湛西轉(zhuǎn)身，順手合上房門，陳姨的表情晦澀難辨，猶豫道：“你媽她……”

    項湛西搖頭，無甚表情的嗯了一聲，他知道，這么多年，反反復(fù)復(fù)，現(xiàn)在這樣已經(jīng)算好的了。

    陳姨年紀上來，也有長輩都有的嘮叨病，項湛西夜宵還未吃完，她便絮叨開，提起沈翠心，又說起她幾個月前突然發(fā)病，那天原本都好好的，出門后也不知在外面看到什么受了刺激。

    又說到項湛西身上，問他最近是否有好好吃飯，工作不要太累，完全代理了一個母親的角色。

    又猶豫著問：“還是沒有交女朋友嗎？你也老大不小了，現(xiàn)在條件也好了，沒有女孩子喜歡你嗎？”

    對這個老生常談的問題項湛西的回答多年來一直十分統(tǒng)一：“沒有。”

    陳姨：“那你也沒有喜歡的女孩子？你是男人，你要主動啊?！?/br>
    項湛西那素來一馬平川的心忽地晃了一下，卻又說：“沒有?！鄙裆弧?/br>
    陳姨悄悄嘆了口氣。

    可就在這時，一聲中午墜地的聲響隔著房門突然從臥室內(nèi)傳出，陳姨條件反射般率先起身沖了過去，推開門，就驚見本該睡著的沈翠心坐在地上，掌心掐著那平日里都放在櫥柜里做裝飾用的洋娃娃，另外一首攥著個木雕，死命打在那洋娃娃身上，同時還伴隨著呵斥尖叫：“都是你！你個災(zāi)禍！禍害精！我打死你！”

    又狂喊：“你有什么資格活著，你就該去死！”

    陳姨險被嚇住，反應(yīng)過來一下?lián)淞诉^去，伸手奪沈翠心手里的東西，以防她傷到自己，同時嘴里大聲道：“翠心??！娃兒不能這么打，打壞了啊。”

    沈翠心掙扎，儼然就是個瘋子：“打死了好，打死了，培軍就能回來了！”

    陳姨去抱她，像是要將這她從瘋癲中拉回現(xiàn)實：“回不來！項培軍回不來了！你別打了，他是你唯一的兒子，你把他打死了，你就真的什么都沒有了?！?/br>
    最后五個字，終于刺激得沈翠心僵了半刻，與此同時，項湛西的聲音沒有半分起伏在門口響起。

    “媽，我在這兒?！?/br>
    他叫這聲媽的時候，陳姨帶著些茫然地朝門口望過去，她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上一次聽到項湛西這么喊是多少年之前了，她年紀大了，回憶不清，可她耳朵不聾，眼睛也不瞎，此時此刻，項家兒子這聲媽，就好像端著辭典一板一眼讀了出來，分明不帶半點感情。

    沈翠心聽到這聲媽，緩緩抬眼，混沌渾濁的雙眼穿過自己久不清明的理智，與門口矗立的那異常冷靜的男人對視。

    “兒子……”沈翠心嘴角蠕動。

    項湛西沉默看著她，這么多年，始終沒有從這張面孔上看到他們之間本該維系的骨rou情親，有時候，他從自己兒子的身份中跳脫出來旁觀他和沈翠心這么多年的關(guān)系，也驚訝于自己竟然還留在這個家里。

    沈翠心嘴角勾起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眼中帶著不知從何而起的期待：“兒子，你回來了？”

    “你爸呢？你爸不是去接你了嗎？”

    項湛西沉默著。

    沈翠心在這沉默中突然又瘋了，好像回到很多年前，再次身臨其境體味失去丈夫的痛苦，語無倫次地喊——

    “不可能！不可能！”

    “你去死，你怎么不去死，該死的是你。畜生！畜生！沒人喜歡你，沒人要你！你滾！你給我滾！”

    ……

    沈翠心當(dāng)天被送去她當(dāng)年治病的醫(yī)院，打了一陣才平靜下來，一切穩(wěn)定后，項湛西當(dāng)天凌晨三點便開車回蘇市。

    走之前，沈翠心從淺眠中醒來過一次，人看著正常的，可精神卻依舊游離在回憶中，徘徊于過去。她沉浸在某段過去中，目光混沌地凝視著床邊的項湛西，喃喃自語一般道：“不可以啊，你這是害人。你怎么能有喜歡的人呢，你喜歡誰，誰就倒霉，你不能這樣，不能這么自私，放過那個女孩兒吧，聽mama的話，mama是為了你好，也為了她好?！?/br>
    知道面前的人不正常，普通人一般也不會多計較這些胡言亂語，唯有項湛西自己明白沈翠心到底在說什么——很多很多年前，她或有意或無意地窺探到他心底隱秘的情感，這些話，便是她當(dāng)年對他說過的，警告過的。

    唯一不同的是，現(xiàn)在他站著，她躺在病床上，當(dāng)年她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卻是歇斯底里的喊叫，唯恐他這個“災(zāi)禍”再去禍害別人，因此惱怒得用一根木棍抽斷了他兩根肋骨。

    或許正是因為有這樣的前因，項湛西聽到這些話的時候，本能的，胸口一重，窒息般的痛感從心口蔓延到掌心。

    當(dāng)天回蘇市的路上，某些記憶不可遏制地占據(jù)了半個大腦，被厭惡的被唾棄的感覺新鮮得好似剛從海里拖到岸邊晾曬的魚，被回憶灼曬后，散發(fā)著腐爛的自我厭棄的臭味。

    暴虐的叛逆的血液由此一點點沸騰，抗?fàn)幹@些情緒，想要占領(lǐng)高地。

    他忽的清晰無比地憶起當(dāng)年校園中那張清純漂亮的面孔，想起那雙干凈簡單的明眸對他露出的沒有遮掩的冷漠嫌惡……

    還有后來酒店再相遇時，她眼神的閃躲，刻意的遠離。

    這些，似乎無不驗證著沈翠心對他的判詞——沒有人喜歡你，你就是個禍害人的災(zāi)星。

    一腳油門踩下，那輛黑色的沃爾沃在高速路上孤獨地前行。

    凌晨，柯夢之睜開眼睛，她之前在陳小田的婚禮上喝了些酒，原本還想借著點酒勁睡個安穩(wěn)覺，結(jié)果大腦在半夜格外清醒，小睡了一會兒就醒了，再也睡不著。

    睡不著，索性趴在床上想工作，想也想不出什么頭緒，又拿出手機來刷，這么一刷就刷到了天色蒙蒙亮的時候，這才有了些許困意，幸好是周末，也不用去上班，白天可以睡個回籠覺。

    正要把手機塞回枕頭下，卻忽見屏幕一閃，一個電話切進來。

    柯夢之躺在床上，拿著手機舉在眼前，愣愣盯著那名字看了好幾秒，可來電只閃了一小會兒便自動掛斷，留下手機上一個未接來電。

    她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看看時間，早上五點多，再看看未接來電上的項湛西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