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是我后來的家庭教師，她只教了我們幾個月就被辭退了，因為我們沒能支付她的工資。

“不，什么也沒有，老爺?！彼麤]有流露出任何破綻，像是真的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

他走了過去，他的獵犬在后頭緊跟著他。他的步伐準(zhǔn)確穩(wěn)健，完全不像個瞎子，看來對這里的每一磚每一瓦已經(jīng)熟悉無誤。

“我剛才似乎聽見了一些古怪的聲音?！边@個工作室連著他的書房和臥室，“也許是這里的幽靈，我知道，它們一直徘徊在這個地方，不曾離去……”他們的聲音漸漸遠(yuǎn)去。

我回到了地下室。

“朱利安！”弟弟meimei們向我跑了過來。

“你還好嗎？”愛瑪擔(dān)憂地問：“你的臉色差勁透了，他們沒有發(fā)現(xiàn)你，對嗎？”

我搖搖頭，莉莉瞧見我的手，叫了一聲：“你流血了！”

他們立即給我找來干凈的水，血液已經(jīng)凝固了，只不過傷口非常深，我感覺我的手動不了了，愛瑪替我清理傷口的時候，我已經(jīng)疼得麻木。

“我們以后不能再到廚房去了，他們發(fā)現(xiàn)了我們?！睈郜敳话驳卣f。她替我在手上打了個小結(jié)，但愿我的手不會因此而廢掉。

我輕輕點頭。是的，雖然我們已經(jīng)很謹(jǐn)慎，盡量只取一點，可是食物每天都在減少，他們不可能毫無察覺。

“我們該怎么辦呢？……”愛瑪把臉靠在我的膝頭上。我摸著她的頭發(fā)。我看向了鏡子，鏡子里的朱莉婭坐在床上，她的眉頭深鎖，似乎也陷入了煩惱。

我該告訴他們嗎？我遇見了洛克菲德莊園的主人，那個傳聞中脾氣古怪多疑的瞎子。

第四章

那一天之后，我們收斂了一段時間。

我并不曉得這件事在洛克菲德莊園鬧出了多大的動靜，畢竟這個地方?jīng)]有多少個人。我們心驚膽跳了好一陣子，結(jié)果就好像是一顆石子落進(jìn)了泥沼里，沒有帶來任何變化。只有羅伯特看著我們的眼神比平時凌厲了一些，我覺得他大概猜到了什么，只是苦于沒有證據(jù)，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善于偽裝自己，尤其是愛瑪，她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異樣，讓人挑不出半點錯處。

故此，要不了沒多久，我們便又故態(tài)復(fù)萌。

遺憾的是，事情并非總是如我們所愿。

他們將廚房的柜子上都加上了鎖，而且羅杰斯太太打從那天之后就寸步不離廚房，她可能被布蘭女士教訓(xùn)過了，所以現(xiàn)在變得老實多了。

我在樓道前停了下來。

我不能老是這么兩手空空地回去，我這么告訴我自己。

第一次上來的時候我并沒有來得及注意周遭，這一次我仔細(xì)地打量了一遍這個地方。茂盛的藤蔓爬滿了窗臺，微弱的光線從狹縫中照射進(jìn)來，墻上掛著幾幅畫，畫里的人威嚴(yán)端莊，大概是這座莊園曾經(jīng)的主人。我放輕步伐，走向那個唯一沒有上鎖的房間。

在我將門輕輕拉開一個細(xì)縫的時候，有什么一團(tuán)黑的東西撞了上來。我嚇了一跳，差點便落荒而逃——那是一只烏鴉，它噼里啪啦地拍著翅膀，然后飛到了柜子上，紅色的眼睛轉(zhuǎn)動著，發(fā)出“嘎嘎”的叫聲。那是一間連著書房的臥室，窗子敞開著，那些枝枝蔓蔓看起來像是一個個死者的鬼影。這里安靜蕭索，從前方那扇門傳出的聲音便因此顯得更加清晰。

我一步步挪近，把身子小心翼翼地貼在門上。

那是我上次來過的地方。

那些白色雕像用白布遮蓋著，我謹(jǐn)慎地越過它們，接著便看見了諾曼?布萊爾德。他手里拿著工具，專注地擺弄著掌心里的那塊石膏。那只忠心的獵犬蜷縮在他的腳邊，它看了我一眼，又垂下了耳朵，似乎對我毫無興趣，就和它的主人一樣，他專注地看著手里的白色石塊——若是他能看得見的話。他專心致志地摩挲著它，似乎沉浸在一個寧靜渺遠(yuǎn)的世界里。

我聽說過這個瞎子的許多傳聞，他們說他對妻子的興趣，遠(yuǎn)不如這些冷冰冰的雕像來得多。他甚至定下了許多古怪的規(guī)矩，除了老管家，誰也不許沒經(jīng)過允許就踏進(jìn)他的工作室，據(jù)說他的妻子也不能幸免。因為遭受到丈夫的冷落，那位美麗的布萊爾德夫人常常離開莊園到外頭尋找樂子，這對夫妻甚至只在每月的最后一天同房。

“他們從幾代以前就是這么古怪?！蹦切┤诉@么說，“布萊爾德由于家財萬貫，使得太多人打他們的主意，畢竟只有聞到銅臭味的人才會和這些脾氣古怪的守財奴打交道，他們也因此變得疑神疑鬼?！?/br>
聽到那些傳聞之后，我以為諾曼?布萊爾德會像是葛朗臺那樣的老吝嗇鬼，然而事實卻比我想象中的差距甚遠(yuǎn)——

他細(xì)細(xì)地?fù)崦掷锏陌咨瘔K，陽光從斑駁的樹影間照入，他的睫毛在臉上留下了淡淡的剪影。也許是常年深居的緣故，他的皮膚如同石膏一樣蒼白，就連手掌上的青色血管也若隱若現(xiàn)。不夸張地說，他長得好看極了！只不過，他的眼睛確實令人在意，曾經(jīng)有個女傭不小心盯著他的眼睛看了會兒，因此而被趕走了。

他沒有發(fā)現(xiàn)我的存在，我悄悄拿走了盤子里的一塊蘋果派，它們已經(jīng)擱了很長一段時間，布蘭女士總是抱怨他們的主人吃得太少，送上樓的餐點常常會原封不等地回到廚房。

“只有這些嗎？”愛瑪問道。她有點失望。

我點點頭，到床上躺下來。我兩手支在腦袋后，看著天花板，一只蜘蛛正在結(jié)網(wǎng)，充滿耐心地等著自己的獵物上鉤。

我側(cè)過身。朱莉婭靜靜地看著我，她眨了眨眼，笑得甜美而詭譎。

有了第一次，那么第二次便也不稀奇了。

我在柜子間穿梭，仰著腦袋看著那些陳列得滿滿的書架。愛瑪老是說我是個書呆子，畢竟我可以捧著一本書看上一整天，畢竟對于一個害羞的啞巴來說，沒有比這個更能消磨時間的事情了。架子里除了英文還有法語、德文，我拿下一本書翻了翻，是艾薩克?牛頓的，它晦澀難懂，讀起來十分費勁。一直到諾曼?布萊爾德從他的工作室里走出來，我才發(fā)現(xiàn)天色已經(jīng)晚了。

就這樣，第三次、第四次——

漸漸地，我再也不想最初的時候那樣拘謹(jǐn)，和一個瞎子共處一室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他永遠(yuǎn)也不會發(fā)現(xiàn)我的存在。諾曼?布萊爾德并不是天天都待在那兒，他常常會帶著歐文出門，也會在書房里和他們談?wù)拢@時候我只要乖乖待在另一個房間的角落里，哪怕做出點聲音他們也不會懷疑，他們會先想到是派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