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模樣，也不知要說些什么，便扯開了話題：“說起來，我也許久沒見過令妹了，她也在宮里習(xí)舞吧？不知可安好？”

    “煩勞殿下掛心了，枕月一切都好?！蔽好哧毓ы樀?，目光中尤帶三分感激。

    前些日子張淑妃才派人賜了魏枕月好些東西，只說自己喜歡她，今日霍簡又問及魏枕月，這意思再明白不過。

    娶了魏枕月，就是拉攏了他魏眠曦。

    倒是一步不錯的棋。

    ……

    第二日，太陽祭舞之訓(xùn)正式開始。

    二十名姑娘仍是天未亮就被叫起，這次沒去城墻，而是去了小校場。

    她們的第一堂課，習(xí)弓。

    ☆、第107章 釀

    校場在皇宮西面，由三閣兩樓圍起。三閣為三座三層樓閣，供帝后與臣子等閱武之地；樓為鐘樓與樓，各安于三閣兩側(cè)，高聳而起。此處臨近皇室諸子女學(xué)習(xí)之所，晨鐘暮鼓，引鳳接凰。

    毓秀宮諸人一大早便被集中到此地，教坊的女師傅先領(lǐng)著做了套軟身cao后便開始教授諸女引弓射擊之姿。都是京中世家之女，對弓術(shù)射擊早有涉獵，只是到底不像男兒六藝求精，因此大多數(shù)人也只是懂此皮毛，不過花拳秀腿。

    師傅并不糾正，只講解了引弓姿勢后，便讓大伙自行練習(xí)。

    俞眉遠(yuǎn)有段時間沒摸弓了，雖不是真的引弓射箭，她也練得頗開心。

    其她人就不那么愉快了。進(jìn)宮本是要習(xí)舞，這筋也開了，身也熱了，卻要學(xué)習(xí)弓術(shù)，又要頂著烈日，她們怨言不斷，個個都尋著校場上狹小的陰影處躲進(jìn)去，拿著弓敷衍了事。

    一眼望去，在校場上專心練弓的人不過半數(shù)。

    “好了，都過來集中。教授你們弓術(shù)的老師來了?！苯谭坏呐畮煾岛鰮P聲喝道，令所有人集中過來。

    俞眉遠(yuǎn)挑了眉，原來教授弓術(shù)的另有其人？

    一時間她耳邊全是吱吱喳喳的怨聲，散開的人都集中回來。因為初拔頭名的關(guān)系，她如今站在頭一個，便也不回頭，對身邊各種響動不加理會。這些聲音沒多久便很突兀地停了，俞眉遠(yuǎn)察覺到身邊諸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某處，便也跟著望去。

    柳尚儀與李司樂陪著，兩個太監(jiān)跟著，擁著一人前來。

    她們的弓術(shù)老師，是魏眠曦。他久征沙場，弓藝劍術(shù)均佳，因此皇帝便命他指點諸女弓術(shù)。

    魏眠曦才一下朝就趕來這里，因而身上還穿著朱紅朝服。他頭戴梁冠，長發(fā)一絲不茍皆束于冠內(nèi)，只露出年輕清俊的臉龐，又被不茍言笑的表情壓出的肅然襯得格外老成，并不像涉世未深的年輕世家子弟。

    魏眠曦是京中女人暗慕的對象，他一來，其她人心情都好了。

    俞眉遠(yuǎn)心情差了。

    ……

    “身端體直，用力平和，拈弓得法，架箭從容，前推后走，弓滿式成?！蔽好哧卣驹谥T女正前方，將弓術(shù)射擊的姿勢要求緩緩道來。

    他目色沉斂，不怒而威，逐一掃過場上的所有人，并未在俞眉遠(yuǎn)身上多作停留。

    解釋一遍后，他方倒握著銅馬策，以策尖指向俞眉遠(yuǎn)。

    “俞四姑娘，請出列，煩請你替大家示范展弓姿勢。”

    場上目光便齊刷刷對準(zhǔn)了俞眉遠(yuǎn)。因有魏眠曦和俞三、俞四的親事烏龍在前，眾人目光便各自復(fù)雜起來。

    張宜芳冷哼出聲，眼藏妒色。

    魏枕月垂了頭，掩去眸中詫異。

    排在最后一個的俞眉安，也忍不住悄悄踮了腳尖朝前望去。

    俞眉遠(yuǎn)坦然上前，側(cè)身站在眾人面前，依言執(zhí)弓站開，目視正前。

    魏眠曦點點頭，贊道：“很好，四姑娘的動作非常標(biāo)準(zhǔn)。各位姑娘看仔細(xì)了?！?/br>
    他說著又以馬策策尖一一指過俞眉遠(yuǎn)的頸、臂、腰、腹等處，細(xì)細(xì)解釋：“身要正，背要直，頸勿縮、臂勿露、腰勿彎，前探、后仰、挺胸皆不可，此為要旨?！?/br>
    頓了頓，他踱到俞眉遠(yuǎn)的正前方。

    俞眉遠(yuǎn)目光直視正前，不可避免地與他對視。他眸中只閃過一絲焰光，很快便恢復(fù)如常。

    “手、肘、肩……”他繼續(xù)說著，手中策尖指向她的手，沿著小臂劃到肘，最后壓到她的肩頭，“要直如箭?！?/br>
    說話之間，他在她身畔緩步，目光雖無異色，卻未離她的眼。

    逼著她看他。

    等他全部解說一遍，俞眉遠(yuǎn)已出了薄汗。

    “好了，多謝俞四姑娘，請回吧?！蔽好哧亟K于放她回去，語氣淡漠，毫無起伏。

    俞眉遠(yuǎn)點點頭，回了隊伍前面。

    魏眠曦也不再看她，只讓剩下的人挨個站到前面擺出姿勢，再由他逐一糾正指導(dǎo)。他指導(dǎo)得很細(xì)，不分對象均一視同仁，所有人都被他說了個遍。

    俞眉遠(yuǎn)看不出他的想法，也不作他想。

    轉(zhuǎn)眼輪到排在最后的俞眉安上場。俞眉安一上場，底下便響起陣嗤笑聲。

    雖說親事已經(jīng)泡湯，但到底是心中傾慕的人，俞眉安尚不能忘懷。還未靠近魏眠曦，她便已徹底漲紅了臉，待站到魏眠曦對面，她緊張得鼻尖冒汗，眼中全是魏眠曦這個人。

    魏眠曦微蹙眉，只冷漠令她起弓。俞眉安顫抖地舉起弓，腦中卻已一片空白，她想不起剛才他說過些什么，滿心滿眼只剩下這個男人。

    場下哄笑聲忽然爆起。

    俞眉安擺了個歪七扭八的姿勢，引得轟堂大笑。

    “三姑娘，請你認(rèn)真一點。腿都打了彎，你如何射箭？”魏眠曦語氣沒有喜怒，話語卻并不客氣，他將馬策一掃，發(fā)出股氣勁打在了她的腿彎上。

    魏眠曦的力道并不大，本來他只是想給她些小教訓(xùn)，誰料俞眉安腿正發(fā)軟，神思又游到別處，猝不及防之下便跌了出去。

    “啊?！庇崦及步辛寺?，人竟朝前倒去。

    他救得到她，卻沒出手，任她跪到地上，手中長弓砸出老遠(yuǎn)。

    場下的嘲弄聲便更大了。

    “那天說得大義凜然，我以為她真那么有骨氣，現(xiàn)在看來不過嘴皮子利索罷了。瞧那眼里只有男人的模樣，真是丟人?！睆堃朔奸_了口，“難怪魏將軍不想娶她，要我是她，早一頭撞死得了，還在這里現(xiàn)眼。”

    她聲音不小，又站在第一排，那話語如利劍般戳人，直入俞眉安的耳中。四周的人都跟著她笑了，也低聲地附和起來。

    俞眉安咬緊了唇跪在地上，遲遲不起身。

    俞眉遠(yuǎn)搖搖頭，閉了眼睛。俞眉安的心情……她也曾經(jīng)有過，她也曾這樣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