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安了疊石并一缸石荷。日頭毒辣，曬得地面guntang，院里跪的人頭上無遮攔，已被烈陽烤得滿臉通紅。二姨娘翹著腳坐在抱廈外游廊的扶欄上，拿著帕子不耐煩地拭著額上的汗，錢寶兒站在廊下，柳眉倒豎，嘴皮子咂巴著不停說話，兩個小丫頭站在后頭，拿羅扇賣命給兩人扇著。

    離得遠(yuǎn)，榴煙聽不到她們在說什么，只能跟緊了俞眉遠(yuǎn)，附耳悄聲道：“頭油面脂用完了，屋里缺人使喚，周mama就讓青嬈來取。誰知半道上青嬈撞見二老爺，二老爺動了心思，偏巧又被二夫人給看到了?！?/br>
    榴煙聽不清，俞眉遠(yuǎn)卻聽得分明，看得清楚。修練八年，別的不敢說，耳聰目明這一點，她已強出尋常人數(shù)十倍。

    “不要臉的小娼婦，下作的賤婢，見了爺們就貼上去，是幾輩了沒見過男人？想著攀龍附鳳，飛上枝頭？也不看看你那德性，勾欄院里的狐媚子模樣，打量別人不知你的底細(xì)，呸！”錢寶兒說個不停，照著青嬈啐了一口。

    榴煙背上忽竄起些寒意，她見著俞眉遠(yuǎn)臉上勾了個笑。

    跟了她八年，榴煙知道那笑意味著什么。她不輕易動怒，平常里姐妹間也常有些齷蹉，也時不時有人欺她無母，小打小鬧的斗法不少，她遇上了撕破臉鬧一鬧，那都不是真動肝火。

    俞眉遠(yuǎn)發(fā)怒時，是笑的。八年里榴煙就見過一次，因為蘭清。

    ……

    榴煙還記得那事。

    蘭清與她一起進(jìn)四姑娘的屋，如果還在，就和她一樣再兩個月便能放出去許人了，可蘭清前年就被打發(fā)走了，背了個私通外男、教壞幼主的罪名，打了二十板子，遣出西園，去年還聽說她過得凄苦，今年連消息都沒有了。

    榴煙雖不確定那來龍去脈，卻也知道這必定與那年周素馨被疑偷盜之事有關(guān)。

    周素馨是四姑娘跟前第一個老人，園子里的主子沒少打算過，想趁著四姑娘年幼，把周素馨給弄出園，好換了自己的人頂上調(diào)/教四姑娘，不過次次都落了空。周素馨行事穩(wěn)重妥貼，要尋錯處本來就難，那年不知怎地弄出件庫房失竊案來。

    庫里丟了件要緊的值錢物件，瑜園管金銀器皿的劉媽非說那天只周素馨一人到過庫房，走的時候偷偷摸摸地藏了東西，描得有聲有色。二姨娘回了夫人后，將周素馨關(guān)進(jìn)柴房，又領(lǐng)著劉媽帶了人浩浩蕩蕩進(jìn)了四姑娘屋里要搜。

    最后自然沒有搜出贓物，鬧得二姨娘和劉媽灰頭土臉，這也就罷了，過了兩日失盜的東西被衙役從外頭的當(dāng)鋪里找到，一問方知是劉媽家的男人拿去典當(dāng)了銀兩。這一來劉媽監(jiān)守自盜還栽贓嫁禍，立時就被送官查辦，二姨娘也落個沒臉，用錯人不說，還攀咬起自家人來，被四姑娘告到老太太面前，狠一頓罵。

    這事過了沒一個月，就又出了蘭清的事。蘭清有個青梅竹馬的鄰居，很是要好，早就悄悄定了終生，兩人常傳信私會，互贈信物。結(jié)果有天夜里，教管mama怒沖沖進(jìn)院抄了蘭清的屋，從犄角旮旯里翻出了書信禮物。

    蘭清那些東西收得很隱秘，就是她們交好多年，榴煙也不曾知道她收在哪里，教管mama卻不費吹灰之力就翻了出來。榴煙著實心驚，再聯(lián)想上個月曾見蘭清鬼鬼祟祟往周素馨床底下塞東西，還有這兩件事發(fā)生時，四姑娘那一臉平靜的笑，她幾乎瞬間想通其中關(guān)節(jié)。

    那時她才知道，這院子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沒逃過四姑娘的眼睛。外人常云四姑娘頑劣，是個蠢的，要她說，四姑娘精明厲害得簡直讓人害怕。

    ……

    “青嬈被二夫人帶到了瑜園里，恰好大姑娘房里來領(lǐng)東西的桃華看到，她就悄悄地過來告訴了周mama。周mama就命我去尋姑娘，她自己則親自來了瑜園?！绷駸熞贿吅喢鞫笠卣f著來龍去脈，一邊偷眼看四姑娘的臉色。

    這小菩薩總笑吟吟的，得了好吃好玩的從來不藏，都是屋里丫環(huán)婆子同享，她手里銀錢雖不多，但賞賜的玩物可也不少，只要安分守己當(dāng)差，雖進(jìn)不了她的心，她卻也不虧待人。比如她，蘭清走后她就升了一等丫頭，比青嬈高出一頭，雖然四姑娘貼身的體己事還是輪不上她，但到底她的臉面和好處都有了，出了園要許人家腰桿子都硬。

    她不像蘭清，喝了兩家茶，兩頭討好，為了點蠅頭小利背地里賣主。安安穩(wěn)穩(wěn)地侍候好了，出去尋門好親事過踏實日子才好。

    不過榴煙也羨慕能進(jìn)她心的人，跟著這樣的主子也是福氣吧。

    四姑娘護(hù)短，別說是青嬈這三個從小跟到大的人，就是她屋里旁人犯錯，她也不許外人輕易責(zé)罰，更何況今天是她的身邊人。

    如此想著，榴煙更忐忑了。

    這次又不知道要怎么發(fā)作？

    “你在這里候著就行?！庇崦歼h(yuǎn)吩咐一聲，人已徑直往園里走去。

    俞家二房的俞宗耀是什么樣的人，她再清楚不過。那就是個色/欲熏心的老yin/蟲，自己房里的丫頭一個沒放過，整日里眼睛還盯著外頭的，偏生又娶了個極厲害的老婆錢寶兒。這錢寶兒不僅將銀錢管得死死，但凡屋里有人入了俞宗耀的眼就要打要殺?？蓱z那些丫頭，受了屈哭訴無門就罷了，還被錢寶兒磋磨到死。

    這事上輩子也發(fā)生過，后是她找了老太太，青嬈又以死明志才壓了過去，如今她以為藏著青嬈便能躲過，卻不知該來的始終還是要來，換個方式罷了。

    命運這玩竟兒，著實難料。

    ……

    青嬈直挺挺跪在地上，眼眶通紅卻也不哭，咬了牙受著，有些硬氣。錢寶兒啐了她一口，竟被她閃身躲了過去，心里那火燒得更旺，揚了手就要沖下去給她耳光，卻被后頭的二姨娘拉住了手腕。

    “二夫人何必親自動手，下面日頭毒曬得慌，仔細(xì)著了暑氣?！倍棠锬们荒笳{(diào)地開了口。

    對著錢寶兒說完，她又朝周素馨開口。

    “周氏，你給我掌她的嘴?！?/br>
    “二姨娘，是奴婢管教無方，奴婢愿意替她受罰?！敝芩剀奥勓悦Ω┝松砬蟮?。

    “你當(dāng)然要罰，只是這不長眼的丫頭沖撞了二夫人，你這做管事mama的難道不該教管教管？”二姨娘眼色一厲，聲音拔了尖。自從八年前趙氏的事情后，她和俞眉遠(yuǎn)的仇就結(jié)下了，這八年里沒少變著法子挑事，奈何每每都沒從那霸王手里討到好去，這好不容易抓到了錯處，她怎不借題發(fā)揮，先拿眼前這兩人開刀。

    “周mama，是青嬈的錯，您教管青嬈也是對的?！鼻鄫谱е芩剀暗氖忠饋?，嘴里附和著二姨娘，心里想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