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楓低頭，卓君塵雙目緊閉，眉頭微微皺起來，顯然是還未蘇醒，手上的力道卻很重，輕易無法掙脫。沈寒楓微嘆了一口氣坐了回去，只抬頭問杜衡：“青華峰那邊如何了？”

杜衡露出一個(gè)嘲諷的笑容來：“只是看起來傷重罷了，原本那司云還想誆我，說他徒弟昏迷不醒。如此我便只得好好給凌一航扎上一針，只是接下來幾日，恐怕那凌師侄都沒法好好入睡了。”不過這同他又有什么干系，只要拿回了解藥，剩下的那些，都是青華峰自作自受。

杜衡從衣袖之中取出一個(gè)小瓷瓶，里邊似乎裝著一些淡色的藥水：“已經(jīng)驗(yàn)過了，的確是解藥，司云還在里邊動(dòng)了些小手腳，還以為能騙的過我?！闭f到此處，杜衡又是一陣嗤之以鼻。他好歹也是藥毒大家，司云卻在這種地方同他耍心眼。

沈寒楓看著杜衡給卓君塵喂藥，杜衡的動(dòng)作略有些粗魯，些微藥汁從嘴角溢出來，沈寒楓隨手替他抹去。杜衡眄了一眼他們交握的手，冷冰冰地說了一句：“怎么，還不肯松手？”

卓君塵的手勁已經(jīng)小了許多，沈寒楓面不改色地將手抽回來，沒有理會杜衡看不過眼的模樣。

“寒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倍藕庵逼鹕恚駪B(tài)嚴(yán)肅地同沈寒楓道，“不管是你，還是君塵，再不想些辦法，后果只會更糟糕?！?/br>
他看了一眼卓君塵，因著血?dú)馐軗p的緣故，卓君塵的臉色蒼白如紙。杜衡接著道：“今日司云便敢讓凌一航對君塵下殺手，來日如何，你難道還不明白？”凌一航雖然有意掩飾，但是以他們的修為來看，這些掩飾顯得太過單薄了。

沈寒楓沒有答話，只是沉默地看著床上的卓君塵，低垂的眼簾，叫人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如今最好的辦法，便是在司云自己下手以前，先一步將君塵送走，最好是讓他和仙門在沒有任何關(guān)系。你自己考慮清楚吧。”杜衡說完這句，轉(zhuǎn)身便走，沈寒楓若是懂了，自然不必他多說，沈寒楓若是裝作不懂，多說也無益。

房門被杜衡順手關(guān)上，方才那一番疾聲厲色之后，這般寂靜無聲的狀況叫人心慌。

沈寒楓微微抬起頭，露出帶著疑惑的一雙眼。卓君塵自小便是一副穩(wěn)重的性子，除卻身上的魔氣，從未有過叫他cao心的時(shí)候，如今因著他的緣故，變得氣息微弱，神思混沌。

終究是他欠他的。

沈寒楓站起身，踏出房門的時(shí)候卻發(fā)現(xiàn)杜衡一直等在門外，見他出來也是一副驚奇的模樣。

沈寒楓卻是神色淡淡，同杜衡道：“你先替我照顧一下阿塵，我回霜天峰一趟?！?/br>
看著沈寒楓離開的背影，杜衡也是暗自嘆了口氣。他何嘗不知道沈寒楓內(nèi)心糾結(jié)，只是有些事情當(dāng)斷不斷，必受其亂。何況……

杜衡看了一眼合上的房門，卓君塵生出的那些心思，沈寒楓還未明白過來，旁人卻并非不可察覺。

傍晚時(shí)候，沈寒楓歸來，正好撞見穆子蘇熬了藥過來，一臉糾結(jié)得不知如何將湯藥送進(jìn)去。

“師叔來了真是太好了，別月居我進(jìn)不去，我用靈符給師尊傳訊他又不知道去了哪里。這藥是給君塵的，得乘熱讓他喝下?！蹦伦犹K對沈寒楓道。

沈寒楓接過藥碗，朝他點(diǎn)頭道：“我會拿進(jìn)去的，你先回去忙吧?！?/br>
穆子蘇點(diǎn)點(diǎn)頭，臨去前又有些遲疑問道：“師叔，君塵的傷沒事吧？”

沈寒楓點(diǎn)點(diǎn)頭：“你師尊替他拔了毒應(yīng)當(dāng)沒事了。”穆子蘇卻好像對這回答并不滿意，卻也只是皺了皺眉離開了。

沈寒楓端著藥進(jìn)門的時(shí)候，便察覺到一道追隨著他的目光。卓君塵不知何時(shí)醒來，正半倚在床邊看著他。

沈寒楓快步上前，嘴中問道：“醒了？”

卓君塵朝他笑了笑，長臂一展便抱住沈寒楓的腰，順便靠在師尊的腰腹上低喚了一聲：“師尊。”

自卓君塵十歲以后，他便鮮少撒嬌，這般親昵的動(dòng)作，叫沈寒楓一時(shí)有些不習(xí)慣，只是聽著徒弟沙啞略有些虛弱的嗓音，沈寒楓便不自覺得心軟下來。

輕拍了拍徒弟腦后，沈寒楓道：“先把藥喝了?！彼麑⑺幫脒f得近了些，卓君塵卻好像沒聽到他說的話似的，埋在他腰間不動(dòng)，只雙手抱得愈發(fā)緊起來。

“阿塵？”沈寒楓輕喚一聲。

良久之后，卓君塵的聲音才傳出來，有些發(fā)悶：“師尊，我不怕死，也不怕受傷?！彼]著眼，鼻尖是沈寒楓身上的，帶著冰雪的清冽味道。

沈寒楓道：“……可我怕?！?/br>
卓君塵渾身一震，不自覺便松開了手。一站一坐，卓君塵需要仰著頭才能看清沈寒楓的神色。沈寒楓素來喜怒不形于色，此時(shí)說著“可我怕”的模樣，面上卻沉靜如水，只是看著卓君塵的眼神幽深。

“師尊……”卓君塵喃喃。

沈寒楓將藥給他，坐在一旁，看著他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將苦澀的藥汁喝下去。卓君塵喝完藥，沈寒楓伸手要接，卓君塵卻一手將藥碗擱在一旁的茶幾上，一手將師尊伸過來的手握住。

沈寒楓皺了皺眉，卻聽得卓君塵道：“無論如何都好，只愿師尊不要拋下我。只要能留在師尊身邊，我什么都愿意做?！?/br>
沈寒楓心知，他與杜衡的那番話，多半是被卓君塵聽見了。

“你在我身邊留得太久，尚未出去見識過外邊的花花世界?；蛟S等你獨(dú)自出去歷練過一番之后，便會后悔今日的話了?！鄙蚝畻鲏合滦闹胁蝗?，如是同卓君塵道。

卓君塵俊眉緊蹙：“或許師尊不信，但我一定會做到的?！?/br>
沈寒楓嘴角泛起一絲苦笑道：“那倘使有朝一日，旁人告訴你我背棄了你呢？人言可畏，若是旁人都告訴你我對你全然只是利用，并無半點(diǎn)師徒之情……”

“我不會信?！弊烤龎m，“只要不是師尊親口所說，我便不會相信?！?/br>
沈寒楓看著卓君塵一直不肯放開的手，不知不覺便問道：“那若是真的呢？”

卓君塵口中發(fā)苦，方才喝下去的藥此時(shí)仿佛都從咽喉倒流回來一般：“那也是徒兒命不好。但倘若師父不是這樣。我若是對師父橫眉冷對，師父豈不心寒？”

沈寒楓眼中神思復(fù)雜，良久之后，只是吐出一句輕若無物的：“癡兒?！弊烤龎m抿緊嘴唇，手上的力道兀自加重，沈寒楓卻并未說什么，更未甩開他。

沈寒楓看著徒弟睡下，才離開廂房。正打算離開別月居時(shí)，卻見杜衡從自己的房中出來，看著院前的荷花池。

“怎么？”沈寒楓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