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殿中央走去。

夕陽橘紅色的光芒從一側(cè)照過來，鋪在了那人臉上，在光與影中，顯出極其深刻俊美的五官。

果然，是個美人。

似乎感受到來人，那人原本閉著的眼緩緩睜開——竟是一雙紫眸。

那眸色冷極魅極，似多情，又似無情。于脈脈含情中隱隱透出金戈鐵馬、飲血天下的味道。

這般情形下，真似從煉獄中鉆出來的勾魂修羅，奪命艷鬼。

小忠狠狠攥住楚忘的手，聲音極其驚恐地已近乎痙攣，卻愣是透出一股子花癡的味道：“少爺……原來你家表姨，是個男人……”

楚忘哆嗦著嘴，正要回答，驀地聽到那些原本隱約的叫喚聲大了起來。

“楚公子——楚公子——”

“楚小忠——楚小忠——”

然后大門被砸的聲音響起。

楚忘驚喜道：“是有人來尋我們了！”

嘭地一聲巨響——應(yīng)是大門被砸開了，然后有紛亂的腳步聲響起。

主仆二人一同朝著殿門口望去，喊道：“我們在這里！”

等再回過頭，那床上空空蕩蕩，哪還有什么人影？

正當(dāng)主仆二人嗔目結(jié)舌之際，殿門口傳來一聲怒吼：“楚忘！給朕滾出來！”

楚忘渾身一抖，忙不迭地跑出去。

帝王站在門口，臉色鐵青，一把攥住他的手：“你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楚忘剛想胡說幾句糊弄過去，楚小忠卻在一旁辯解道：“陛下，這真不關(guān)我家主子的事，是有人將我們誑到這兒來的?！?/br>
帝王眸中凌厲，問：“是誰？”

楚小忠一呆：“她說……做好事不留名……”

楚忘：“……”

就在此時，一個女子的哭聲輕輕傳來。

一個穿著鵝黃色衣服的女孩被禁衛(wèi)軍抓著，扔到了幾人腳下。

皇帝冷聲問：“是她么？”

那個女孩發(fā)髻凌亂，臉上全是淚痕，連忙跪正狠狠磕了幾個響頭：“陛下饒命！公子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小忠呆愣地點頭。

帝王也沒看他，只低聲應(yīng)道：“確是再也不敢了，沒命敢了?！?/br>
然后揮手，玄衣長袖在灰暗的空中劃過張揚的弧度：“杖斃?！?/br>
女孩一愣，嚎啕大哭：“陛下饒命！饒命吶！”

侍衛(wèi)一把鉗制住女孩，將她按倒在冰冷的漢白玉階上，有內(nèi)侍隨即拿著木棍走上前。

楚忘不忍，對著蕭修北輕聲懇求：“陛下……她不過是與我們開個玩笑?！?/br>
女孩的眼中原本全是絕望，此刻蹦出點希冀來，連忙哭喊道：“公子救我……公子，看在我家主子的份上，公子……”

楚忘一聽這話，全身一僵，心道，完了。

果然，帝王一甩袖袍，冷聲道：“聒噪，拔舌。”

一個內(nèi)侍持著刀上前，迫開女孩嘴巴，將手探了進去。

楚忘不忍再看，轉(zhuǎn)過頭去，吶吶地乞求：“陛下……挖了她的舌頭，饒了她的命吧?！?/br>
他話音還未落，女孩驟然爆發(fā)出一陣尖銳的叫聲，隨之寂靜下去，只余胸膛中發(fā)出的重喘聲。

然后木棍重?fù)魊ou體的聲音響起。

楚忘的頭越垂越低，聲音中幾乎帶了哭腔：“陛下……”

蕭修北抬起他的下巴，迫他抬起頭：“你再求一次情，朕就讓她死得更痛苦些?！?/br>
然后扭過他的頭，讓他直面著那女孩：“現(xiàn)在，你便好生瞧著……這就是不知尊卑的下場?！?/br>
小忠已是嚇得癱坐在地上，抖如簌糠。

楚忘嘩啦啦地流著淚，咬著唇一聲不吭。

皇帝似乎有點看不下去，于是松了手，擁住他，輕輕拍著他的背：“行了，朕不是替你出氣么，不想看就不看了……”

楚忘在他懷中垂下眼，看見有細(xì)小的血流慢慢蜿蜒過來，蜿蜒過來。他以為那鮮血要浸濕自己的腳了，那血卻兀自滲入玉石階蛛網(wǎng)般的縫隙中，漸漸融入不見，將那透著紫黑的臺階披上一層新鮮的艷色。

帝王牽了他的手，向?qū)m苑外走去。

一片荒蕪的梅林隨即被他們棄置身后，只有木棍重?fù)魊ou體的聲音在楚忘耳邊經(jīng)久不散。

還有，女孩如獸般絕望沉重的哽咽喘息聲。

楚忘一路怔怔無言地回了寢宮。

帝王大概心愧，便抱著他哄：“廢殿里關(guān)了一整天，餓了吧？”

此刻有珍饈美食被內(nèi)侍們魚貫奉上，在桌上重重擺開。

蕭修北竟親自執(zhí)了筷著，挖了一筷魚腮rou，湊到楚忘嘴邊：“來，這鱖魚最是鮮美，快嘗嘗?！?/br>
楚忘實在受寵若驚，趕忙張嘴，一口吞下。

帝王笑瞇瞇地看著他，問：“好吃么？”

楚忘忙不迭地點頭：“好吃！”

他放下筷子，長嘆了一聲：“不是朕不近人情，只是這摘月宮實在是宮中禁忌……你以后長點心眼，也莫再去那里了?！?/br>
楚忘啄米似地點頭，然后小心地覷著帝王神色，覺得他似乎心情不錯，糾結(jié)半晌，終是抵不過好奇心，扭捏著開口：“那個……我想問一個問題，但是……陛下，您千萬別生氣?！?/br>
帝王不以為意，拿起一塊蝴蝶酥，放入嘴中，邊嚼邊道：“說吧。”

“那個……”楚忘的眼中閃起灼灼八卦的光芒，“那月姬……其實是個男人吧。”

蕭修北一哽，那塊蝴蝶酥便卡在了喉嚨眼里。

他咳了半晌，噴出一嘴蝴蝶酥，灌下一杯茶水，終于緩過氣來：“可笑！哪里聽來的瘋言瘋語？！”

楚忘垂眼，死命繃住嘴角：“我只是瞎想想……”

帝王哼了一聲：“我倒是不知，原來九弟是由男人生出來的?！?/br>
楚忘張大嘴：“東萊王？”

蕭修北頗是惱火，卻還是解釋道：“你剛?cè)雽m，有所不知罷了。那妖姬死后，九弟便過繼給無子的懿貴妃了。于是世人皆以為懿貴妃才是九弟生母?！?/br>
楚忘回想起那紫眸美鬼，喃喃自語，十分惋惜：“那妖姬雖美，卻太過男兒氣派……失之格調(diào)啊?！?/br>
舊事

帝王一時十分莫名其妙：“你又在胡言亂語些什么？”

楚忘正色道：“想那東萊王弱質(zhì)彬彬，應(yīng)不隨他母親吧。”

帝王忍俊不禁：“弱質(zhì)彬彬？好吧，就算九弟弱質(zhì)彬彬，你又不曾見過那妖姬，哪兒來的這般……結(jié)論？”

楚忘亮了眼睛：“陛下，您見過？”

帝王垂下長睫，眸色沉沉，深不見底。他低低應(yīng)了一聲：“自然是極美的……九弟，俏似她?！?/br>
楚忘沉默，斂著眉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