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瞥到了，他立刻停下來不唱了。

“吵到你了？”

“沒有，就是聽著很好聽，你從來沒有唱過，聽著很是新奇。”陸維臻溫和的笑了。

“這是我三哥沒事拿來消遣的?！敝x行止給他解釋，“三哥當(dāng)年覺得家族里的事務(wù)太累，他與喜歡的人還不能在一起，所以自己隨便寫著消遣，我那時聽了不以為然，沒想到后來他真的跑了?！?/br>
“聽起來很有意思?！?/br>
“他的人生志向就是做一個有趣的人。”

“很不容易實現(xiàn)?！?/br>
謝行止聽到這里笑了，想著他那個死鬼三哥估計正在地下和楚尋逍遙。

楚尋，也幸好有楚尋。辛苦了他。

“船往哪里漂？”陸維臻問他。

“順江而行?！敝x行止隨口道。

“天色晚了，隨意找個岸停下來吧?！?/br>
“好?！?/br>
陸維臻看他眼中有著憂懼，安慰道，“別擔(dān)心，我會一直陪著你的?！彼徽f了半句，另一半咽進(jìn)了肚子里，直到我生命的盡頭。

“以后別犯傻了?！?/br>
“嗯?！比绻覀冞€有以后的話。

不畏生死者，大抵分為兩種：一種不知道死的可怕，沒有嘗試過那種如何想要抓住都抓不住的感覺，所以臨到死之前，突然有了求生意志，奈何為時已晚，大勢已去，無力回天；另一種，知道死為何物，知道死的無助，還是要赴死，不是慷慨赴死，而是不得不為之，因為有比死更讓人無法舍棄的東西。

前者是勇者，后者，是勇者與智者。

謝行止很愛惜自己的生命，他只有一世可活，無前生無來世，他這次來過，盼著愛過，身負(fù)重?fù)?dān)，多次折辱，多種折磨，都賦予流光遠(yuǎn)去，唯留一片赤子之心。

不是心寬，不是不在意，而是因為有更好的事情等著他，不能將心都留給恨。

“跟著我，你不后悔吧?！标懢S臻靠著謝行止的肩膀，問他這個問題的時候聲音還有些顫抖，任憑白發(fā)蒼蒼，他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仿佛仍是少年，帶著期待，問自己心愛的人。

謝行止扶著他的上身，聞言道：“我若是后悔，你又帶如何？”

“你便是后悔，也不放你走?！标懢S臻想也不想便答了出來。

“那你又有什么可問的呢？”謝行止將藥碗遞到他的嘴邊，聞著藥的味道，自己都覺得嘴巴發(fā)苦。

陸維臻將藥喝完，擦干凈嘴，方道：“只是心中有著執(zhí)念罷了?！?/br>
“那我的心思你還不知道？”謝行止在他的耳邊道：“與你相識，大約是我來這里最大的收獲。你讓我在這四十年里，懂得了什么是愛，懂得了什么是相守。我與你曾轟轟烈烈策馬奔走過，與你在亂世中經(jīng)歷過千丈紅塵，雖曾十年分離，卻彼此相念，之后又踏遍千山萬水，喝遍了世間美酒，嘗遍了天下美食，你到今天怎生又不懂了，我早已告訴你答案了?！?/br>
“詐你自己說，我還是很高興?！?/br>
“我也很高興?！?/br>
“那段時間你生病了，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最后我自己又染上了寒癥。又得讓你照顧我，我要是去了，誰來照顧你呢……”

“休得胡言亂語?！敝x行止拿過來一塊綠豆糕塞住了他的嘴巴。

陸維臻病歪歪的躺在了床上，目光留戀。

我若是去了，你該如何傷心啊。

再過一個月，就是冬至了。謝行止買了一個小廝，他要照看陸維臻，又要顧著家，顧著店里，時間有些分不開，便準(zhǔn)備收手，將店給賣了。

那天他仿佛福至心靈，感覺到了山河的召喚，他的時間也剩余的不多了。

先好好準(zhǔn)備這個冬至吧。

還未曾到冬至的時候，陸維臻便先他一步走了。他們連一句再見都未曾來得及說，謝行止半夜突然覺得自己的腰被環(huán)著的手突然緊了一些，然后松開了，他未曾夢到什么，仍然是嚇醒了，再怎么晃陸維臻，那雙閉著的眼睛也睜不開了。

謝行止終于還是躺下了，感覺濕潤而發(fā)咸的淚水順著眼角流了下去，沁入枕頭里，濕了一片，打濕了陸維臻的頭發(fā)，那一頭白發(fā)漸漸變黑，眼角處的皺紋全然消失了，那個矯健，白袍儒將仿佛回來了，獨獨眼睛不再睜開。

謝行止將陸維臻的頭發(fā)拿起一綹，與自己的頭發(fā)一起，打了一個結(jié)。

結(jié)發(fā)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生當(dāng)赴來歸，死當(dāng)長相思。

翌日，冬至。南國境內(nèi)北至璃茉，南到季尋，百花齊放，萬山哀鳴。

————————————曲中辭·琴師·完————————————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放兩個番外

☆、浮光掠影

回憶

接近冬天的碧城，沒有北方都城那么寒冷，這大概也是碧城人口興旺的條件之一。城北一處小宅子，謝行止坐在竹椅上，一搖一搖，搖出了吱呀吱呀的旋律。他的面色已經(jīng)變得愈發(fā)的蒼白，陸維臻帶他看了許多大夫，大夫們紛紛搖頭，每次在謝行止看不見的地方，總會有大夫勸他，“趁早做好準(zhǔn)備吧。”陸維臻恨不得把大夫趕出大門，心里這么想，面上還是恭恭敬敬的送大夫出去。謝行止每逢這個時候總會拍拍他的手背安慰他，仿佛那個患病的不是自己。

畢竟已過不惑之年，身體一日不如一日，謝行止自己也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那些年在溫城食物里下毒，他自己也沒少被溫城試藥，溫城總是美名其曰“同生共死”。想到這里的時候謝行止總會一陣心悸，溫城最后那句“別害怕”卻讓他害怕和噩夢了這么多年。他沒有告訴陸維臻自己身體里有多年積累的毒，雖然顧清給的藥拖延了時光，卻無法根治。他每多過一天，都覺得上天又賞賜了自己與陸維臻相處的一天，便覺得這應(yīng)該好好珍惜，哪能用來浪費。

下午的日光不是那么的刺眼，樹下的兩人黑白對弈，光影斑斑駁駁穿透樹葉，將破碎的光照在衣衫上，白色的袍子也顯得耀眼。

“你又贏了?！敝x行止看著棋盤上的黑黑白白的棋子，唉聲嘆氣，搖了搖頭，把手中的白子放回盒子里。

“何必這么早棄子，說不定我會出現(xiàn)失誤呢？”陸維臻笑他。

“與其等你失誤，不如趁早認(rèn)輸，免得我到時候失了顏面，輸更多目?！敝x行止似耍賴，躺回竹椅上，他不敢告訴陸維臻剛才自己一瞬間眼前全黑，什么也看不見了，看似苦思冥想的狀態(tài)只不過是掩飾自己可能的失態(tài)，與其如此不如直接認(rèn)輸，反正開始的時候棋局輸?shù)木置婢图茉O(shè)好了。

陸維臻背負(fù)的太多，他想讓他歇息。

陸維臻淡笑不語，躺到了謝行止的椅子上，將謝行止的頭移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