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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凈,只在墻角積了許多盤結(jié)在一起的頭發(fā)絲。正面對著他的,是一面落地鏡子。他看到鏡子里的自己,金發(fā)亂糟糟的蓬著,裸身站著,腳上穿著浴室里的棕色塑料拖鞋,他走近幾步,背過身,側(cè)過頭,就看到了自己身后書寫得工整,深褐色,接近于黑色的字母排列出的一篇文章。他的手摸到后背上,那是很奇妙的觸感,比疤痕要平坦些,就那么微凸在細膩的皮膚上。這些字母排得很密,也很擁擠,他沒有計算過上面有多少字母,多少單詞,只知道是別人用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刻到他身上的。審判者告訴他,這是他的罪行,將永遠被他銘記,被所有血族所銘記。浴室里傳來了嘩啦啦的水聲。他轉(zhuǎn)身,走了進去。易墨微在沖洗身體,剛洗好的頭發(fā)濃黑更甚。他看到蘭德進來,他走到他對面,擰開淋浴的水龍頭,水從花灑里細密地流出,沖刷著他的背。易墨微注意到他背上怪異的文章,他認得書寫文章的那些古老字母,也知道其中含義。“是怎樣在你身上留下這些的?”易墨微問他,他的聲音混在了水聲里,被稀釋地輕細了。“銀的匕首沾上了圣水,用刀尖刻在背上,圣水的量不足以致命,卻能留下不會消失的傷痕?!碧m德說著,像是在介紹一種工藝品的制作過程?!耙贿吙桃贿呌腥朔磸?fù)吟誦這篇文章。”易墨微已經(jīng)洗好了,他關(guān)上水龍頭,蘭德笑笑,“不,不是文章,是我的罪行?!?/br>“如果我當(dāng)時留下來,對你會有任何改變嗎?”易墨微走到浴室口,背對著他。“不會。”蘭德低頭洗著頭發(fā),水流順著臉頰滑進了他嘴里。“可是,”易墨微還站在原地,沒有走開,“那些人,是我們一起殺的,這也是我們一起犯下的罪行吧。”“好了,好了,我沒有被處死,你也沒有被血族追究責(zé)任,我們就都該偷笑了,要知道,我殺得可是我的父母兄妹。”蘭德對這個話題厭煩了,不想再深談下去。他們都洗好了,走去前臺付錢時,柜臺里的阿姨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易墨微,易墨微看了看蘭德,蘭德對他笑,阿姨打量他的眼神變得謹慎起來,匆匆找了錢,就一屁股坐下,看起了報紙。“你和她說了什么?”兩人往回走,易墨微問蘭德道。蘭德?lián)u頭,“沒說什么。”路過一家洗衣店,易墨微拿著換下的衣服就要進去,蘭德也把臟衣服給了他,一人站在門口等他。待到易墨微出來了,就看到蘇橋和蘭德在門□談。“他來找你?!碧m德看到易墨微,指了指蘇橋?qū)λf道。“我剛?cè)ブ匕附M找你,他們說你來弄堂里的浴室洗澡了,我就走過來了?!碧K橋手里夾著煙,襯衣外套了件毛衫,流露出古怪的文雅。“那我就先回去了?!碧m德作勢就要走。“等等,”易墨微喊住他,“找我什么事?”,他走過去拉住蘭德,問蘇橋道。“我爸讓我來跟你道歉,他說,昨晚的事,實在是對不起。”蘇橋吸了口煙,抖落一些煙灰。“這樣的話,我看我們也沒什么好說的了。”易墨微眼神凌厲,對蘭德說道:“我們走?!?/br>“你是怪我們沒誠意,在想我爸為什么不親自來道歉?”蘇橋在他們身后提高了嗓音。易墨微沒有回頭,卻是蘭德把他攔下,“你還是聽他說說吧?!?/br>“沒必要?!币啄涝~拒絕。“就算你放棄了蘇七的事情,非夢怎么辦?”蘭德挑眉看他。易墨微昂著下巴,回頭看了蘇橋一眼,輕蔑地笑,“還是沒必要?!?/br>蘭德失聲笑了出來,易墨微看著他,嘴角的不屑也逐漸變得柔和了。蘇橋被兩人落在身后,他扔了手里的半支煙,哈出一口暖氣,搓了搓手,跟著兩人走回了公安局里。易墨微和蘭德進到辦公室,便看到蘇老爺子坐在方天皓的位子上,林方正遞給老爺子一只包子。“易先生?!碧K老爺子手里拿過包子,看到易墨微進來了,趕忙起身,“你遇到蘇橋沒有,他去找你了?!?/br>“劉歌,買了昨天那種包子了嗎?”蘭德加入了吃早點的人堆里。易墨微冰冷的眼神對上蘇老爺子熱切的眼神,將對方看得尷尬。“出去說?!币啄⑼崎T而出,蘇老爺子謝過林方,放下包子,跟了出去。“什么事兒啊,都找到局里來了?”方天皓伸長脖子想要探聽門外的對話。“那老爺子,就是別人給推薦的搞石頭的蘇元他爸,他們家有些事要他處理?!绷址浇o了方天皓一個毛栗子,“我看你辦案時怎么沒這么興奮?”方天皓嬉皮笑臉地和林方抬杠幾句,連門外的易墨微也聽得清楚。“昨天晚上,實在是對不起?!碧K老爺子先躬身道歉。“對不起什么?”易墨微追問道。“易先生,我們也不是刻意不說,只是,不瞞您說,蘇七生母的死因,我們自己也是不知道,說是暴病而死,可她死的時候她那病已然好了,就在她死后沒幾天里,家里就常鬧鬼,先是蘇元說,半夜總能聽見天井里唱戲的聲音,后來洛茗也說,她有時很晚回家時,看見了蘇七母親穿著戲服在走廊上死死瞪著我的房間看,我也請了許多高人,可都沒用啊,可也怪,喪禮一半完,這事情就沒了。”蘇老爺子一口氣說完,易墨微仍是繃著臉。“蘇七他也是來得不容易啊,”蘇老爺子說著說著,就抹起了眼角,“他母親在生他之前已經(jīng)生下過兩個男孩,可惜,這兩個男孩一個活了不到十天,一個沒能撐過滿月,她懷蘇七的時候,我就和她四處拜佛燒香,就是希望這孩子能平安,等到蘇七出生了,我想這賤名好養(yǎng),就給他起了這么個名字,怎想到,還是出了這檔子事?!碧K老爺子吐了一肚子苦水,“昨天定是蘇七母親顯靈來看這孩子來了,我可憐的孩子啊。”易墨微聽他說完,問道,“蘇七母親火化了?”“我按著她的遺愿,將她的骨灰撒進了城里一處戲臺的鯉魚池里?!碧K老爺子答道。“你先回去吧,蘇七的事情我會再考慮?!币啄]手,和蘇老爺子道別。“等等。”說話的是蘇橋,他剛剛回到這里。“還有事?”易墨微看他。“我想問你,昨天你把那個女鬼驅(qū)趕了嗎?”蘇橋問道。“沒有。”易墨微回道。“為什么沒有,要是她再出現(xiàn),嚇到家里人怎么辦?”蘇橋似是在挑釁。“蘇橋!!”蘇老爺子聽他問話不敬,厲聲喝道。“惡靈我會驅(qū)趕,想她這樣并不想害人,只是還有余愿未了的亡魂,我會度她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