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那些可憐的孩子的哭聲，信徒罪該萬死，如今已知悔改。懇請觀世音菩薩，救救我家小兒吧。

    有什么懲罰，都落在信徒的身上，信徒寧愿自己死，也要讓小兒活著啊。

    今日信徒跋山涉水，好容易從老家趕過來，就是為了在菩薩面前數(shù)清自己的罪孽，有多少條罪，菩薩你就治信徒多少條罪，只是一切苦難都沖著信徒來。千萬別去折磨我兒啊。”

    那人說著說著，果然開始掰著指頭算，“信徒這一生作惡多端，年輕時良心被狗叼了去，一共拐賣了八十七個孩子，其中有三十二個是從窮人家那里廉價買來的。

    信徒自知自己罪大惡極，當(dāng)初不但沒有善待那些孩子，還把他們不當(dāng)人看，鞭打、訓(xùn)練、不給飯吃，信徒有罪啊。”

    他咚咚咚的在地板上磕著頭。連磕了十多個，才抬起紅腫的額頭：“八十七個孩子中，在信徒手中沒活過三年的有有二十一人，被信徒賣去勾欄院的有三十四人；

    賣給人做童養(yǎng)媳的有十二人。賣給雜耍的有八人，賣給中等家庭做養(yǎng)子的有七人，賣給富貴人家做奴才的有五人------”

    白朗在門后聽的一清二楚，此時也大概猜到里面人的身份，早些年應(yīng)該是個令人深惡痛絕的人牙子。

    如今看他悔不當(dāng)初的模樣，甚至不惜跪在菩薩面前數(shù)落自己的一樁樁惡事?？梢娛怯龅搅耸裁绰闊??；蛟S是他的孩子，被疾病折磨，也許也被人偷去賣了，總之這人現(xiàn)在是將所有的責(zé)任都企圖推在自己身上。

    白朗捏著拳許久才平復(fù)了心境，他遲疑了一瞬，才準(zhǔn)備轉(zhuǎn)身離開，無論殿內(nèi)的人之前做了什么喪盡天良的事，也不管他現(xiàn)在是不是悔的腸子都清了，這終究與自己無關(guān)，山智大師說過，要摒棄人世浮沉，游歷才會心無旁騖。

    可正要轉(zhuǎn)身走的時候，又聽里面的人牙子大聲哭道：“菩薩啊，信徒賣給富貴人家的五人當(dāng)中，如今已經(jīng)有三人勞累而死，一人已經(jīng)嫁做屠夫之妻。

    只剩余一人，幸得菩薩保佑，遇到白家那戶好人家，如今已經(jīng)成了白府的二小姐，只這一人，令信徒心中甚慰。

    當(dāng)初遇到那孩子，她尚在襁褓，被親爹娘賣給了我，我好容易養(yǎng)活到一歲多，眼看著再無法多活了，是菩薩保佑了那女孩兒，讓她遇到了命中的貴人，如今才成了小姐的命。

    大慈大悲的菩薩啊，信徒懇求您，信徒剛才所說句句屬實無一句假話，您若是覺得信徒罪大惡極，那就將一切的罪孽都降臨在信徒身上吧，保佑我孩兒平安無事?！?/br>
    說完又咚咚咚的在地上磕頭。

    白朗已經(jīng)無法再聽他說什么了，因為此時此刻，他被人牙子剛才的話中的某一句而震撼的無法動彈。

    白府二小姐？曲陽城有多少戶姓白的他最是清楚，只他一家，那白府的二小姐？難道是-----可妙簪不是自己的meimei嗎？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朗還沒想清楚，人牙子就滿臉淚痕的走出來，猛地看到如幽靈似的杵在門口的白朗，嚇得大叫一聲雙眼直翻白眼，看似要嚇暈過去。

    白朗一把提住他的衣領(lǐng)，咬牙紅眼道：“把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什么白府二小姐是從你那里買來的，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人牙子本來嚇得要死，還以為剛剛才在殿內(nèi)承認(rèn)了自己的罪行，這馬上就要遭報應(yīng)了，待看清白朗確定是人后，才松了口氣，惶惶道：“這位爺，你抓著小的做什么，小的只是來拜佛的，與小爺并不認(rèn)識吧。”

    “少跟我滑頭，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我都聽見了?！卑桌适箘盘嶂囊骂I(lǐng)，陰沉問道：“我問你，你剛才說的白府二小姐是什么意思？”

    人牙子眼珠子滴溜溜的轉(zhuǎn)，似乎還想找借口搪塞過去，白朗一拳打在他肚子上，疼的人牙子哇哇大叫。

    他呵道：“你要是敢說半句謊話。我定要你再也見不到你家兒。”

    “別---別啊這位爺，小的說，小的說還不行嗎，反正在神靈面前小的也坦白了。不在乎再告訴你，不過，小爺與那白府二小姐是何關(guān)系？”

    白朗臉色陰沉的瞪他一眼：“廢話那么多干什么，趕緊說。”

    “是是是，這個白府二小姐。其實不是白老爺和夫人的親生子，是十多年前他們兩人從小的手中買去的快死的女嬰，小的記得那時候是冬天，我找不到給女嬰穿的衣服，她又發(fā)了高燒，我便想-----”

    白朗眼睛倏地圓瞠，一副恨不得拔人牙子的血rou的模樣：“所以你就打算不管那女嬰？準(zhǔn)備讓她自生自滅？”

    人牙子嚇得縮成一團(tuán)，就差沒跪下去了，雙手作揖道：“小的也沒辦法啊，小的也沒錢給她買衣服買藥吃。只能任她自身自滅啊，若是小的手頭但凡有一點兒錢，也好歹要給她穿件衣服。”

    “你----”白朗捏著拳一拳打過去，卻在人牙子鼻子前面停了下來，良久，才不甘心的將手放下，又問：“后來呢？”

    人牙子已經(jīng)嚇得連呼吸都停了，憋著一口氣，臉都憋紅了，這會兒被白朗再問。不敢再拖沓，立刻道：“后來就遇到帶夫人出游的白老爺，也是那女嬰運氣好，遇到了那樣好的人家。我也是后來才知道原來她都成白府二小姐了?！?/br>
    成白府二小姐了！成白府二小姐了！成白府二小姐了！白朗神情呆滯的倒退了幾步，腦海里一直重復(fù)著人牙子的話。

    白妙簪，不是父親和母親的女兒，更不是----自己的meimei。

    這沖擊著實讓他難以接受，以至于他也沒發(fā)現(xiàn)人牙子是什么時候逃走的，只是渾渾噩噩面無表情的往自己屋里走。

    卻說人牙子逃跑后。沿著小路繞圈圈，最后來到一處后墻邊緣，那里還立著一個黑影，仔細(xì)了看，可不就是白朗去追的黑影。

    “大爺，小的已經(jīng)按照您的吩咐，將該說的都說了，小的觀察那小爺受的打擊不小，您不是讓小的盡量讓他憤怒起來嗎，小的做的可好？”

    路笑天不太滿意的看著他：“就你剛才的表現(xiàn)來看，勉勉強(qiáng)強(qiáng)馬馬虎虎，拿去，這是給你的賞錢，連夜回去看好你家孩子，千萬別被----人販子抓去了。

    你今晚可是在菩薩面前說了實話，若是菩薩決定要怪罪你，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以后走路多看著點兒，可別被什么馬車撞死，或者摔下懸崖摔死。”路笑天陰笑的看著人牙子。

    人牙子心肝兒都顫抖起來，雙手顫巍巍的接過銀子，連真假都不敢去辨認(rèn)，恭敬道：“小的這就連夜趕回去，小的一定對今夜的事守口如瓶，就是刀架在脖子上，小的也不敢說出不該說的話來。”

    路笑天見他識趣，陰沉一掃而光，笑拍了拍人牙子的背，“行了，你趕緊下山去吧，趁著關(guān)城門前出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