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29
小丫鬟們一個接一個頗有秩序的出門,采枝望著她們背影,待人都走完了,緩步走到茶案邊沏了杯茶,她把茶捧給我。 采枝的眼睛細(xì)長清秀,捧著茶的樣子特別像丹頂鶴,在我接過茶時,采枝狀似不經(jīng)意的說了一個名字。 “裴固?!?/br> 她說的輕,但咬字十分清楚,說話時眼睛只看茶盞,像極自言自語。 我不曉得這個名字有什么含義,便沒有說話。 采枝開始直視我的臉,半晌臉上綻出一個笑,柔聲道:“蘇姑娘,這是江南茶,能靜氣安神,喝完茶早些睡,奴婢在邊上給您扇涼?!?/br> 我問采枝:“你來桓王府多久了?” 采枝伺候我寬衣,將衣服搭上架子,邊捋平衣上褶皺邊道:“婢子成化二十六年來的王府,如今在府上待了快兩年了。” “那么你可聽過楊幸是誰?” 采枝捋著衣裳的手一頓,半晌語氣平淡的答:“婢子聽說過,她是楊御史的jiejie,六年前嫁給江陰王,曾是名滿京都的畫師?!?/br> 采枝回首望著我,嫵媚眉眼婉轉(zhuǎn)一笑,問道:“姑娘想不想聽聽有關(guān)她的事?” 她只是一個小丫鬟,道聽途說來的故事,當(dāng)不得真,我托著下巴望向采枝,道:“你說說,左右睡不著,就當(dāng)聽故事好了。” 她搬了把凳子坐到床邊,半靠著床欄歪頭問我:“蘇姑娘有沒有聽說過姑山秋獵圖?” “子端先生的傳世名畫,我曾有緣觀瞻,子端運(yùn)筆水墨已臻化境,那副畫又是他收筆之作,想必價值連城,難道今天與畫影樓一起燒掉的畫里就有這幅?” 采枝仍是歪著頭靠著欄桿,聲音淡的像水:“畫影樓最頂層的鑰匙是桓王殿下親自保管,除了他沒人知道樓里究竟有哪些畫,婢子也不知道,奴婢提到這幅畫是因為,當(dāng)年消失百年的姑山秋獵圖橫空出世,沒人能判斷這幅畫究竟是不是子端真跡,沔城的楊幸北上真意館求學(xué),初到京城的那天,正趕上江陰王派人把姑山秋獵圖送到真意館讓當(dāng)世名家鑒別真假,江陰王有令,若得到的那副畫是假,便讓人就地?zé)?,不必再帶回王府?/br> “真意館是當(dāng)世最頂尖的畫館,館中畫手分十六等,即使是館中最低等的畫手,亦比民間資質(zhì)平庸的畫師們強(qiáng)上百倍。楊幸當(dāng)年十九歲,在分等級時,她被排在第六等,距離頂尖有很大一段距離,可是當(dāng)時誰都沒到。這么一個小姑娘,一個普普通通的六等畫師,會在鑒別姑山秋獵圖時,辯的當(dāng)世名家們啞口無言。 “老家伙們一致認(rèn)為那副畫是假的,雖然楊幸說得頭頭是道,但時風(fēng)敬名家,并不是所有人都會鑒賞畫。這幅畫在這幾百年里,被蟲蛀過,被霉染過,沾過泥,帶過土,數(shù)九寒天里可能是路人的一把柴火,饑寒交迫時抵不過一只饅頭。一句話,這畫留存今日著實不易。 “楊幸心里可惜,在畫要被燒之前執(zhí)筆臨摹了一副,新舊兩幅畫放在一起時,徹底傻了在場所有人的眼,每個畫師都有自己獨(dú)特的風(fēng)格,這種獨(dú)特性刻在骨子里不可磨滅,臨摹畫作就像臨摹字帖,如果想把一個人的字臨到與另一個人一模一樣,即使是最熟手的師傅,也需要一個月的時間去下勁琢磨。楊幸可以在一盞茶的功夫摹出子端先生的畫作,且摹的分毫不差,最起碼說明了她對子端的畫,了解到一絲一毫,了解到可怕。 “楊幸保住了子端真跡,這畫也成就了楊幸。楊幸因為姑山秋獵圖一夜之間名滿京師聲名大噪?!?/br> ☆、第 37 章 華采說能在楊幸的畫里看見美人。 楊幸畫的是留白水墨,寡淡黑白間一寸艷色都沒有,更不會藏下一個紅粉佳人,是時華采十二歲,沒人把一個半大孩子的話當(dāng)回事,華采可以看著畫里臆想的美人在房里干坐上半天,儼然畫癡。 楊幸在真意館學(xué)畫,師承畫圣劉一邈,從六等畫師進(jìn)階為第一等,用了半年的時間,這半年里追求楊幸的貴族子弟數(shù)不勝數(shù),華采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后一個。 華采當(dāng)年純情的很,愛好寫詩,自詡和楊幸是絕配,每日一封情詩送到真意館,在這之前,華采壓根就沒見過楊幸長什么樣子。 楊幸一心求學(xué),半年后參加每年一度的當(dāng)世畫師排名大賽,那年的比賽特殊了一些,太后突生雅興,讓承辦比賽的官員把賽場挪到宮里,題目也從春日游改成了春日宴。 之前賽場定在郊外,畫的是春日山水,這是楊幸最拿手的水墨,如今題目雖然只改了一個字,要下筆的卻是花開萬千姹紫嫣紅的宮廷畫,開題半月以來準(zhǔn)備的筆墨適不適合再用倒算不上大問題,只是楊幸抵京以來,從來沒人見過她畫彩繪丹青,一字之差,其中意味相隔不止萬水千山。 比賽那日皇子公主們在御花園吃酒猜拳,華采折了一束虞美人坐在秋千上望著天發(fā)呆,與周遭噪雜格格不入,楊幸卷上入畫的只有一人,在她筆下,華采手里的虞美人,用色比火還艷。 楊幸的丹青里頭一遭畫了人,除了此畫的留存價值較之她以往畫作身價倍增以外,還讓華采生出許多不該有的想法。 比如席上那么多皇子們她不畫偏偏畫我,莫不是在暗示她中意我? 華采陷進(jìn)單相思不可自拔,更加嘔心瀝血的寫詩給楊幸,楊幸卻疑惑了,畫師天性多情,她是異類,冷的像冰,驀地回憶起入畫的六殿下,莫不是毛還沒長齊的那個小娃娃? 大賽后楊幸因為嚴(yán)重跑題沒能排上前三,華采想安慰她,約她去游湖,那日她到了湖畔,華采第一次看見她長什么樣子,畫舫的燈亮如白晝,楊幸站在燈火底下俊逸脫俗,冷寂美麗,可是華采看著她的臉,卻驚慌失措的念著:“錯了……錯了。” 楊幸不解的問他:“什么錯了?” 華采蒼白著唇,隱約能看見日后俊俏模樣的小臉揚(yáng)著望向楊幸,卻是一言不發(fā)。 古有葉公好龍,華采朝思暮想的畫中美人,并非楊幸。 初時華采愛上的是她的畫,并不是她這個人。 這些話他雖然沒有和楊幸說過,但聰慧如楊幸亦能猜出一兩分。只是畫境幾重,楊幸懵懂如孩童,困在第一境里始終不能再進(jìn)一步,潑墨山水無情,落筆者自然不需感情。 此次大賽名落孫山,館中師傅劉一邈說楊幸身處真意館卻從未體味過人間真情真意,是以她筆下畫的人沒有感情。 楊幸冷情的久了,很想找個人試試情的滋味,幸而華采不愛她,幸而他只愛她的畫。 她和華采在一起兩年,楊幸比華采大七歲,華采和她站在一起就像jiejie帶小弟,楊幸待華采一等一的好,華采的喜好她記得門清,對著他像是對著描好小樣的工筆畫,哪一處該用什么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