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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汴京情事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142

分卷閱讀142

    中旬。

    烈日灼燒了這雁門關的一片土地。

    而比這烈日更灼熱的, 卻是血, 是千百大宋將士匯成一道的血流。

    晏琛仍站著,他手中的□□抵在這黃沙地里,使得他能夠繼續(xù)站著, 站在這群宵小之輩的面前。

    可他……終歸也反擊不了什么了。

    晏琛身上的軟甲早已殘破不堪,十幾支沾血的白色箭羽穿過他的軟甲,穿進他的身體。

    而他臉上一道貫穿至下頜的猙獰血痕, 如今亦早已結成血痂。

    他竟感覺不到疼痛。

    一天一夜。

    晏琛與他的兄弟們,被困在這雁門關內。

    前有突厥小賊,后有埋伏重重……而他們就如困獸之斗,拼盡最后一口氣廝殺著。

    可人的精力, 終歸是有限的。

    一千將士對一萬突厥兵, 他們……必輸無疑。

    晏琛看著他身邊的兄弟一個個死去,那嘶喊與廝殺聲越來越少,也越來越小,最后化為無數的鮮血……狼煙遍地,尸首堆如小山。

    而他依舊抬頭看著那天, 天已漸漸昏暗,唯有一道晚霞打亮了半邊天。

    天快黑了,而他也快死了。

    他的手中仍緊緊攥著那個護身符, 在他無力廝殺的那一刻起,在他知曉再也撐不住的那一刻起……他以為,他的腦海里出現(xiàn)的, 該是那個明艷不可方物的紅衣女子。

    可出現(xiàn)的卻是那個素衣女子,那個雅致而又清淡的素衣女子。

    她獨自下棋的模樣。

    她臨窗繡花的模樣。

    她倚榻看書的模樣。

    她在梧桐樹下,與他說再會的模樣。

    最后,是那個夜下笑著與他說“夫君,你回來了”的模樣。

    晏琛那雙被熱血噴濺過的雙目微紅,他終于明白了,可終歸太遲了。

    他只能望著,望著汴京城的方向。

    在意識漸漸消散的時候,在他的眼越來越模糊的時候,在他尚還有許多話想說的時候……在天越來昏暗的時候,在這漫天黃沙地再也看不見的時候。

    不過化為兩個字。

    “阿珂……”

    在歲月盡頭的時候,他已看不清什么,亦記不起什么??伤麉s還在拼命的想著,想記清她的眉眼,記清她的模樣……

    若有來生。

    阿珂,若有來生,我定不負你。

    ———

    盛寧十八年,十一月。

    晏府內紅綢掛滿了整個院子。

    經了二十余年,晏府這頭回的喜事,下人們都想要好生喜慶一番,這裝扮起來也格外用心。

    新屋里,龍鳳對燭擺在床前,映著整個屋子都通亮著。

    夜色已深。

    外頭禮樂、鞭炮聲尚還留有幾分喜慶的余音。

    王珂仍端坐在床沿上,帶著王家貴女的禮儀,只坐了半分還不到的模樣。她的面上仍帶著新娘妝,在這燭火下,襯的她往日素淡的面容,也添了幾分明艷來……

    丫頭打了簾子進來,漏了幾許外頭夜來的幾許涼風意。

    她是王珂身邊的大丫頭,素來行事都沉穩(wěn)得體,這會面上卻帶著幾許氣。她是先與王珂先拘了一道禮,才又開了口,沒幾分好氣,“奴去打聽了回,外頭的席面早就散了,卻找不到姑爺的蹤影了?!?/br>
    她這話說完,便又抱怨了幾句,“洞房花燭夜,竟讓您一個人等著。若是家中幾個嬤嬤跟來,定是要去夫人面前好生告他一狀的……”

    王珂搭在膝上的雙手微微蜷了幾分,她抬了眼滑過室內裝扮。

    窗欞上貼著的喜字,屋中擺著成雙的物件,還有那紅綢掛布……都在訴說著這是個喜慶日子。

    王珂未說話,唯有眼中方才的喜悅與等待,化作一個清平的笑來。

    良久,她才開了口,“你去準備熱水,還有醒酒湯?!?/br>
    “小姐……”

    王珂未置她的意思,只是看著她,聲很平,“去吧。”

    待丫頭走后,王珂的面色才露出幾許疲憊來,她伸手輕輕揉了眉眼。

    新婚之日,天亮要醒,焚香沐浴,拜別親人,與人行上同牢禮,再同喝合衾酒……到的如今,她的確是累了。

    可這般凝神空下來,便愈發(fā)覺著室內寂靜。

    她知他心中意,亦知他心中求……她敬他,因此,她不會強求于他。

    只是……

    王珂抬眼看著那尚還燃著的龍鳳對燭,露出一個清淡的笑來??伤男南聟s滑過一聲輕嘆,洞房花燭新婚夜,終歸是白費了他們一片心意。

    ———

    書房外。

    福伯推門進來,他看著那大開的窗欞,還有那個趴在書桌上,便連睡著也皺著眉頭的男子。

    他微微縮攏的身體,像是在抵抗著外邊的冷風一般。

    這個高大的男人,如今比他還要高的男人,在這半醉半醒間,竟透出幾許說不出的無助來。

    福伯看著他,仿佛看見了幼時昏迷醒后的少爺,謝三小姐成親后的少爺……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走上前去合了窗欞。

    而后,他輕輕喚著人,“少爺……醒醒,快醒醒?!?/br>
    晏琛卻未醒。

    他仿佛做了一個冗長的夢,那個夢中的最后,是血染黃沙,是白骨成哀……可在那樣一個痛苦的深淵中,卻有著一個素衣女子,藏于他心中最深的一處。

    他看不清她的模樣,亦不知她是誰。他只知,這個模糊的身影對他很重要……

    醒醒,醒醒……你該醒了。

    晏琛睜開了眼睛。

    他看見了福伯,亦聽見了福伯喑啞,而又帶著幾分抱怨的一句話,“少爺,你總算是醒了。你若要睡,也該回新房睡……你既娶了人家,就該好生待她。洞房花燭夜,你這樣在書房待著,豈不是白白落了人的臉去?”

    他這話說完,未聽人答,看過去。

    便只見人皺著一雙眉,沉著一張臉不知在想什么。

    福伯一看,只當人又想著那位謝三姑娘,苦口婆心又說起來,“謝三姑娘,再如何也是別人的妻了。少爺,你該想得念得,好生待得,都應該是你明媒正娶進門的妻子——”

    晏琛張口,聲有幾分啞澀。

    他怔楞的看著福伯,隨著人一字一句開了口,“我的妻子?”

    福伯也一怔,他看著晏琛,見他面容上的疑,心下一驚,忙開口說道,“今日是你與王六姑娘成親的日子——”

    他這話說完,便又一句,“少爺,你怎么了,莫不是著了風魘著了?”

    晏琛依舊未說話,王六姑娘?

    他想起早年跟著謝亭的那個小丫頭,而后是想起那日馬車一遇,想起那日謝府呈的一道旨意。

    是了。

    他是娶了她,今日的確是他與她成親的日子……他與她拜過了堂,喝過了合衾酒,她是他的妻了。

    可是,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