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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阮沅總覺得,賺錢并不是林展鴻的真正目的。阮沅覺得,林展鴻和這廠里的人全都不一樣,他的心,不在這里。 至于這個人的心到底在哪里,阮沅也不知道。 林展鴻非常關(guān)心表姐厲婷婷,這是阮沅很明顯就能察覺到的,每次遇到,他都會對表姐問長問短,像個極為熱心的長輩,甚至還給她買過好些貴重的禮物,比如進口巧克力什么的,九十年代初,進口巧克力還稀罕得很,對此阮沅艷羨不已。 九十年代干銷售的人,到后來都發(fā)了家,那是個暴發(fā)的時代,掘出第一桶金的人,幾乎找不出多少真正身家清白的。其后遺癥甚至延續(xù)至今。 但是說來也怪,林展鴻的生活并不奢華,好像他打定了主意只賺不花,他后來買的房子也不算豪華,似乎只是為了搬走而搬走,因為那時候他已經(jīng)停薪留職、跑到外頭的公司去了。阮沅常常想,這個人的錢都攢著干嘛?買宇宙飛船回母星么? 林展鴻對想辦法額外撈錢這種事,好像并不熱衷,像倒賣廠里原材料、拿回扣拿得對家翻臉之類的齷齪事兒,永遠和他挨不上邊。 林展鴻的妻子叫云敏,這位云姨在阮沅眼里看來,是比她丈夫更特別的一位。 云敏原來是廠附屬醫(yī)院的護士,后來又調(diào)進市內(nèi)一個二甲醫(yī)院的燒傷病房,這是個非常漂亮的女人,無論是當年還是如今,阮沅都不會改變這個認知。 林展鴻格外看重厲婷婷,而云敏卻特別喜歡阮沅,她總會邀請阮沅姐妹來家里,然后弄特別好喝的果汁給她們,阮沅到現(xiàn)在都還記得,云敏親手做的果子露,那種輕輕淡淡的奇異的香味,讓阮沅久久難以忘懷。對阮沅和厲婷婷,云敏是一視同仁的,甚至比較起來她更喜歡阮沅,因為阮沅手巧,她可以教她繡花,教她給娃娃做衣裳,厲婷婷這方面就全然不行了。 阮沅覺得,這位云姨身上有一種從容平靜、規(guī)規(guī)矩矩的氣質(zhì),行事舉止,含著如水般流動的美,無論何時,她總要把自己收輟得干干凈凈、像模像樣,就算到現(xiàn)在這一次性的年月,她也不習慣用紙巾,到哪兒都會隨身帶著一塊潔白的絲絹手帕——就連那手帕上,都是她自己繡的粉紅柘榴花。她覺得云敏簡直就不該生活在現(xiàn)代。 關(guān)于這個女人的一切,阮沅想了許久,最終將之歸為了“教養(yǎng)”兩個字。 這是個儀器制造工業(yè)企業(yè),阮沅在廠里,無數(shù)次看見過光著腳、蹬在機床上嗑瓜子的阿姨、大嬸。她沒看見舅媽任萍如此大大咧咧,也沒看見過云姨如此,然而她還是覺得,這兩者有不同。 作為繪圖員的任萍,雖然不會做出這么渾不吝的舉動,但她能夠理解和容忍它,她覺得很正常,熱天中午女工們休息的時候,都是這德性。 但是對于云敏來說,這種舉止簡直是異世界里才有的鏡頭,她和阮沅還有厲婷婷說起來的時候,那句“多丑啊!”的語氣里,包含著深深的駭然,仿佛她是從異世界來,曾飽受此類驚嚇,以至于從心底里排斥它,后來阮沅想,大概到地球滅亡之前,過于放肆的行為,都不會出現(xiàn)在這個女人身上。 甚至,林家連電視機都沒有。 沒有電視,沒有音響,這些喧鬧的電器一概不存在,書倒是很多,厲婷婷和阮沅經(jīng)常去借來看。起初阮沅想不明白,沒有電視機,這兩口子晚上到底怎么打發(fā)時間?后來她才明白,林展鴻讀書,云敏則做女紅,或者收拾家務,因為林展鴻從不做任何家務,他甚至不進廚房。 住在職工宿舍里,阮沅經(jīng)常能從自己房間看見對面那個單元,下班之后,從一樓到七樓,每個廚房晃動的全都是男人的身影,她轉(zhuǎn)回頭看看自家廚房,舅舅厲鼎晏也正在爐邊顛勺顛得不亦樂乎,而舅媽任萍卻坐在沙發(fā)上打毛衣。 這是南方城市,男人做飯似乎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 可是林展鴻卻連打雜的事都不碰……簡直是封建嘛! 而且,哪有從不看電視的人?沒有電視,沒有收音機,沒有音響……她們是古人么?每次她和表姐說,樓上林家像是古代穿越來的,表姐就笑她,說阮沅腦子被砸成了家。 可是阮沅覺得,表姐之所以不覺得奇怪,就是因為她和這家奇怪的夫婦在一起,生活太久了,習慣成了自然。 因為總是跑去林家玩,兩個女孩子對林家十分熟悉。 林家的所有陳設里,阮沅她們最感興趣的是一柄劍。 那是一柄掛在墻上的劍,有一次,林展鴻見兩個孩子對它感興趣,索性把劍取下來、抽出來給她們看。 那是真的劍,劍身修長,刃部薄如紙,閃著寒光。劍身蒙著一層暗啞的光,沉沉的色澤,像血,久了,浸入劍身,怎么擦拭都擦拭不掉。 阮沅感覺得出來,這柄劍,和她在公園里看見老大爺耍的太極劍根本就不是一回事,而且不知為何,這柄劍讓她感覺異樣熟悉。 好像是,她曾經(jīng)在什么地方見過它。 “這是哪兒來的?。俊眳栨面脝?。 “一個朋友給我的?!绷终锅欘D了一下,“一個……生死之交?!?/br> “林叔叔,你會不會舞劍???”阮沅很熱切地盯著林展鴻。 林展鴻搖搖頭。 那么,它就只是裝飾作用了,阮沅失望地想。 然而幾年之后,阮沅就對林展鴻的話產(chǎn)生了懷疑。 上了高中,阮沅報名參加了學校的跆拳道小組,她是個天性過分活潑的女孩,總是坐不住,厲婷婷常笑話她就是個蹦蹦跳跳的猴子,永遠精力充沛得過分,不得不找點方式發(fā)泄。 跆拳道很適合阮沅,打啊,踢啊,和人近身搏斗啊什么的……阮沅甚至說,跆拳道還不夠,她更喜歡柔道,要貼身rou搏才過癮。不,她是恨不得能動刀動槍才好呢。 只可惜,跆拳道是那所校風開放的高中里,唯一提供的女子格斗類項目。 學了跆拳道的阮沅,有一次在林家,便帶著少年人特有的炫耀心情,把才學了幾個月的拳腳把式耍了一遍。 豈料,在旁邊看的林展鴻,就說她的出拳還不夠快。 阮沅暗笑,跆拳道更講究腿腳,她又不是要和人練拳擊。 然而林展鴻就走過來,讓她再做一遍。 阮沅老老實實又做了一遍剛才的動作,他忽然伸手抓住她的胳膊:“這樣?!?/br> 那一瞬,阮沅只覺得有股強大的熱流,順著對方的手指進入自己的胳膊! 這一拳,虎虎生風,比剛才有力得多! “怎么回事?”阮沅大驚,回頭看林展鴻。 林展鴻旋即松手,走回到沙發(fā)前:“練得挺不錯的嘛?!?/br> 那股力量,隨著林展鴻松開了手,也消失不見了。 這件事,讓阮沅耿耿于懷了很久,她搞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