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Ｔ城。

隔了這么多年，楊妙的聲音聽起來熟悉又陌生，光是那聲音勾起的回憶，就讓他有了些傷心的恍惚。

好像一下子回到那許多年前似的。

那時候的他什么也不知道。生活那么簡單完整。

只是一眨眼，就成了現在這樣，拼也拼不起來，他都不知道要怪誰。

楊妙是自己開車來的。她已經年近四十了，卻保養(yǎng)得很好，甚至比他顯得年輕，比十來年前豐潤了些，臉色鮮嫩，雖然行色匆匆，衣著和頭發(fā)卻都精致得恰到好處，漂亮又得體。下車的一剎那，曲同秋幾乎認不她出來。

他本來以為再也不會見到她，甚至無法想象相見的場面。卻想不到真的面對面，是這么容易。沒和他在一起，她好像真的反而是過得很好。

這樣是該為她高興，但自己心里卻還是像裂開一個大洞。

兩人在廣場的噴水池前站著，還是楊妙先開了口：「你瘦了很多?！骨飳嵲拰嵳f：「妳看起來挺好的?！埂高@些年，辛苦你了?！埂高€好……」沉默地對著站了一會兒，曲同秋定了定神：「妳先生來找過我了?！箺蠲钜灿行擂危骸甘前。呀浉嬖V我了，真抱歉。」曲同秋斬釘截鐵地：「我和他說不通，我想請妳轉告他，我不可能把小珂給你們?！埂肝抑溃覍Σ黄鹉?，你這些年一個人養(yǎng)小珂很辛苦，于情于理，我都開不了那個口和你搶?！箺蠲钗⑽⒋沽祟^，「只是你也別怪Richard，他有他的難處。他后來身體受過傷，我們在一起這十幾年里，一直沒法再有孩子?！骨镢读艘汇丁?/br>
「所以他一知道小珂存在，就控制不了自己。他情緒激動，也請你體諒他?！埂浮埂肝沂窍Ｍ阃庑＄婧蚏ichard做ＤＮＡ檢測。如果他們不是父女，Richard就不會再糾纏你了?！埂浮鼓侨绻镩]緊嘴巴，他說不出口。

「小珂看起來也沒什么混血兒的樣子。我想，其實沒多大可能性。但對Richard來說，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希望，他也不會放棄。你不如讓他去做這個檢測，讓他徹底死心來得好?！骨锵肓艘粫?，他不敢說血型的事，好像那么一說，女兒就真的不會是自己的了。

「那……也不是所有混血兒都會長得很典型……」「這倒也是。」楊妙也沉默了，有些難以啟齒，「如果……他們是父女，以Richard的性格，他一定會千方百計爭取到手?！埂杆晕壹s妳出來，妳是他妻子，我覺得他很愛妳，」曲同秋說著都覺得很困難，「他一定會聽得進妳的話。妳去跟他說，我養(yǎng)了小珂十二年了，我只有她了，我們感情很好的，她不會要第二個爸爸，我們不能分開的……」「同秋，」楊妙抓住他的手，「你聽我說，沒有用的，你爭不過他。我希望能私了，不要鬧上法庭。這是為你好，我會說服他給你盡量大的補償，讓你下半輩子能過得很好，同秋……」被抓著的男人預感到什么似的，有些倉皇起來：「妳告訴他，你們把小珂搶走也沒用的，她一定接受不了。就算她被判給你們了，說不定她還是會逃回來找我，你們不要勉強了……」「同秋，你現實一點，其實小珂和我們相處得真的挺好?！埂浮埂改銊e罵她。我們碰到純粹是湊巧。她不知道我現在什么樣，但我知道她的樣子，一碰面我就認出來了。在那之前我都不知道你們來了Ｔ城。她后來跟朋友去Ｍ市玩，我又正巧在那里談生意，又遇見她，把她送回來。

「我想這是緣分……我就忍不住再去她們學校找她，其實她對我不是完全沒印象，她也不討厭我，很快就接受了我?！埂浮埂竿?，血緣是淡不了的，她還是很想有個完整的家庭，我們能給她，而你做不到。而且誰不想要優(yōu)渥一點的生活條件呢？

她以后的人生，我們能幫她很多，而你還是做不到。這些我想她都很清楚。

「小孩子的心思，未必就像你想的那樣，她們也是很復雜的。」曲同秋已經說不出話來，只望著她發(fā)愣。

「如果Rrichard堅持要打官司，我阻止不了他，我也一定會幫他，他才是我丈夫?！顾怪绨蛘局?，眼睛已經微微發(fā)紅。

「對不起?？墒钦f真的，你和小珂感情好，但她也很喜歡我們，她未必就會選擇你。要是在感情這方面你失去優(yōu)勢，加上我們確實能給小珂更好的環(huán)境，判決都會以小孩的利益為考慮，小珂被判給我們兩個親生父母的可能性是相當大的，到時候你也未必能得到合理的補償。

「同秋，你是老實人，不要再吃這樣的虧了……」楊妙緊緊抓著他發(fā)抖的手：「對不起，但是就算沒了小珂，你也還能有別的孩子，Rrichard他卻是沒什么希望了。所以請你體諒他。」曲同秋想說，這不是自家菜園里種出來的什么東西，只要還能再種出來，就可以送人沒關系。

他跟曲珂相依為命的這十幾年，在別人眼里也許不算什么，也許連長大了的曲珂也會覺得不算什么，可誰能還給他？

第十九章

曲珂放假回來，曲同秋也搬回公司小宿舍去住，把她帶回來的厚重衣服洗了晾好，給她燒了她愛吃的菜。

他本來就不太會說好聽的，不會勸人，只坐著看女兒高高興興地吃紅燒蹄膀和清蒸鱸魚。自己把她害怕的肥rou和魚頭魚尾魚皮都夾過來，就著米飯吃了，等她吃飽了，把剩的醬汁刮來下飯。

飯后讓女兒吃點切好的水果，他將碗筷收拾去洗干凈。一切都和往常一樣。

「吃好了嗎？」「好啦。」「那我們走吧?！垢概畟z穿好外套出門，曲同秋替她把圍巾圍緊了，手套往袖口里套嚴實。今晚得和楊妙他們見面，他沒和曲珂說，說什么都是多余的。到了自然會明白。

曲珂一路牽著他的手還蹦蹦跳跳的，進了咖啡廳，漸漸有點納悶，等走近楊妙他們的桌子，看見等在那里的兩個人，臉色就變了，抬頭看看父親，又看看他們，有些慌張起來。

「爸爸……」楊妙溫柔地招呼她：「小珂，坐吧。」曲珂看看她，又看看曲同秋，心虛地后縮著，一時不敢坐。

曲同秋摸摸她的頭：「沒事，我知道妳和他們見過，他們都和我說了?！剐∨q紅了臉，肩膀也縮起來：「爸爸，我不是要騙你，我只是想mama了……我怕你知道了會生氣……其實他們對我也很好……」「小珂，妳爸爸沒生氣，是我們有話要和妳說。」曲珂在父親身邊坐下，這氣氛終究讓她不安，雙手握住點給她的果汁杯子，有些警惕地來回望著三個大人。

「雖然這是我們大人的事，但妳長大了，有權利知道，」楊妙說著也不免尷尬，「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