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無緣，得兄長一言，方了悟，不敢再動情念?！比幻槛扉g哀愁難消，琉既喜且愧，遂允其出。是夜，璃取三日醉，嘆道：“昔藏此佳釀，欲贈郎君，今與兄共酌?！?/br>
時席上山珍海錯多矣，卻少美酒。琉啟瓶視之，果遠勝瓊漿玉液，世間難得。只不識是何名，問璃，亦不知。便飲，璃為女子，且體弱，半盞即頭昏，回房歇息。則琉酒量尚可，覺入口柔滑，更添數(shù)盞。不覺飲醉，尚未起，伏桌沉眠。

“任汝冷面冷心，今朝也落吾手中?！钡廊嗽绮馗?，見璃遞過暗號，便入，扶琉至內(nèi)室，解衣安寢。

半夢半醒間，琉覺燥熱，又聞人絮語，撫其胸腹。然困倦，不能拒，少頃，便恍然：“這道人！竟尋吾至此，不知以何巧言哄騙吾妹，與之合謀！”

正心慌，又遍體酥麻，只得佯作醉態(tài)，任其施為。道人雖不善弄蕭，亦知男子動情處，不住攪進，又酥又麻。琉十分難耐，漏出些聲響，則道人聽得，起身道：“竟是錯估了……也罷，不醉三日，只一夜，事亦可成?！北阋陨砭土鹁尬铮嫒炯t潮。

“汝，汝道人也，應清心寡欲，竟這般不顧廉恥！”琉亦羞惱。

道人啟齒一笑，曰：“若非汝不辭而別，吾何須出此下策。”

“吾乃狐仙，怎可與凡夫俗子交歡！”

“可汝身下之物，并非無情?！钡廊死浜撸翱v如女子雌伏，吾不悔也?！毖援?，與之挽頸交吻，萬分繾綣。

琉修行多年，昔時遇道人于南山，相談甚歡。后知其有意于己，大驚，不敢坦言，攜妹歸金江。今重逢，竟在枕席之上，雖羞惱，欣喜有加。況情興勃發(fā)，不能忍。

正所謂：道是無情，卻處處留情。

翌日過午，琉方醒，則懷中人面上仍帶淚痕，察其默默不語，便抬眸：“昨夜行雙修之法，享極樂乎？”

琉赧然，不能應，又思及親妹與凡人事，曰：“唉！雖李氏子情癡，家中父母，怎能容吾妹進門？”道人輕笑數(shù)聲：“只須謂其父母曰：與妖相合，有損陰德。既除妖，應令其與城北孫家女成婚，此乃順天命之舉?！甭勓?，琉雖有幾分不平，知璃心堅，不能不應。況己與道人交歡，更無昔時堅決：“可也?！?/br>
自此，璃嫁李氏子，只將狐仙一事，瞞過李家父母。后生二子一女，家業(yè)興盛，白頭共老。而琉經(jīng)醉后合歡，方知情投意合，便與道人結(jié)契，居城北，亦恩愛非常。

第52章（五十二）抱骨

有士人張進，谷縣人，后遷懷昌。年十六七，善習詩書，才貌俱美。然尚未有妻，人以姻事問之，則曰：“已與良結(jié)生死之約，只待及冠，怎可別娶？”良者，即端氏子，乃進幼時玩伴，曾共學堂。漸長成，二人懵懂生情，雖分隔兩地，常有書信往來。父母亦不能奪其志，唯終日長嘆爾。

其年六月，進父母欲往寺中進香，怎料途中大雨傾盆，山落滾石，車毀人亡。進大慟，便扶靈回鄉(xiāng)，俟吉日葬入祖墳。既歸，欲尋良，至縣南，卻不見其家。蓋離此地久矣，記不得當時街鋪門廊，又尋了一路，仍不知良何在。只管四下走動，茫然失措。

時一老叟坐街旁賣糖人，似睡不睡。進上前問，則老叟答曰：“左右只一端家，數(shù)年前已搬了，聽聞在長街臨近?！?/br>
聞言，進心中含疑，忖道：“卻不知是因何遷宅，良亦未提一字？”遂趕往長街，天色已暮，但見房舍不多，盡是小巷彎曲，甚是冷清。又逢人問，方知入巷中盡頭處為端家，今敗落不堪。進大驚，至一小宅前，果真門庭冷落。便慌忙叩門，不應，再叩，則一老仆出，問曰：“相公何來？”進告其所以，老仆聞之，連連搖首，嘆道：“良少爺染疾，如今已死三年?！?/br>
進一聽，如遭晴天霹靂，不敢信，又顫聲問：“此，此事當真？”

“唉，怎敢欺瞞相公！”

正失魂落魄，進忽見一人來，乃良兄忠，著蔽衣，毫無昔日倜儻模樣。忠亦驚，轉(zhuǎn)身便走，然進數(shù)步上前，將他攔下：“兄欲往何處？”忠見其兩眼通紅，似怒且悲，料是知了真相，更不敢應。被逼問再三，良久，方啟齒：“若要見吾弟，隨吾往?！彼煲煌?，至東門外郊野，所見皆是亂墳。則歪脖柳樹下，有一土堆，豎一碑，無名無姓，乃良下葬之地。

“三年前，吾父欲為弟議親，則弟不允，言與汝早有盟誓，不能別娶。驟聞此事，吾父大怒，便行家法而杖其二十。卻不知弟素體弱，偶感風寒，受之，大病不起，數(shù)日后嘔血暴斃。吾云游在外，及歸，弟已長埋黃土?！?/br>
進登時涕淚縱橫，原想著分隔兩地，各爭家中體諒，俟及冠，便作恩愛夫妻。怎料數(shù)年未歸，已不見昔時少年郎！愈疑：“若良早亡，為何，為何吾收書信，經(jīng)年不輟？”

沉吟半餉，忠嘆曰：“料是汝家中亦知此事，不敢坦言，尋人偽作良筆跡。昔時吾嘗修書一封，言弟死訊，應被截下，故汝不能得。否則，汝定棄學而歸?！?/br>
可憐進蒙在鼓中，今方恍然，不由得捶胸頓足，幾近暈厥。忠勸不得，亦含淚，滿腔愧疚：“父教子，天理也。吾不敢違父命，偷偷將弟尸骨移至此處，可惜生前物件，皆化作灰燼，不復存矣。嗚呼！自弟死后，家中禍事不斷，商鋪大火，又遭騙去財帛，奴仆四散。吾父醉后跌死，吾染疾，只撿的一條爛命，搬入小巷?！毖援叄陆蟊M濕。

時寒月滿地，冷風颯颯，進佇立墳前，萬念俱灰。不多時，口中喃喃：“此處多蚊蟲鼠蟻，又無花木，良素好潔凈，應不喜?！庇种^忠曰：“良為吾妻，怎可作孤魂野鬼？”遂尋人來，欲將棺木掘出，移至己宅。忠見其狀若癲狂，不敢阻，唯默然爾。

是夜，進抱良尸骨，同榻而眠。更絮絮私語，似訴衷腸，不覺淚流滿面。及夜半，四下寂然，忽夢一白衣者來，視之，竟為良，面貌如生，只七竅血痕未干。知其入夢，進悲中帶喜，欲上前，然良后退數(shù)步，流下血淚：“汝薄幸如此，今安樂乎！”進聞言大驚：“苦候數(shù)年，何嘗負心？”便一五一十道出緣由，見良愁眉稍展，亦淚落不止，擁其入懷。

良長嘆道：“與汝一別，陰陽相隔。往日鴛盟，不過鏡中花，水中月?！庇挚嘈Γl(fā)可憐，“想是吾命苦緣薄……”

見狀，進心中酸楚難忍，吻其唇舌，低聲道：“吾只求汝一人，足矣?！?/br>
“吾是鬼非人，怎能與汝廝守？”

“今見汝入夢來，可孤半生?！?/br>
“當真？”

“焉能欺瞞吾妻?！?/br>
便拭淚，良又撫其頰，似憐愛，但話中盡是陰狠：“若汝負心，定成泉下鬼。”蓋怨氣不散，更兼情癡，將個溫雅郎君，也逼出狠毒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