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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的香煙,捏在指間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小心而準確地,插在了雪人嘴巴的位置。那臉上紅撲撲,額角汗津津的少爺,那之前格外驕躁易怒的少年,就在看到男人的“畫龍點睛”之后,再也忍不住地,高高興興,爽爽朗朗,笑出聲來。開心得就如同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本來應該的那樣。============六國飯店和正金銀行隔著東交民巷跨街相望,街口立著黑魆魆的,好像高聳入云一樣的燈桿,桿子上則掛著醒目的大紅牌子,上頭是英文的“SLOW”,下頭則是中文的“慢走”。嚴冬時節(jié),樹上已經(jīng)不見半片葉子,于是,那牌子也就無遮無擋,讓在六國飯店大堂吧靠窗而坐的男人,看得清清楚楚了。“為什么不用‘慢行’,‘慢走’……弄得好像告別一樣?!崩湫α艘宦?,男人端起自己面前的熱茶,喝了一口。而后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另一個人。“怎樣啊?你又收了多少賞錢?錢包鼓溜到可以連路牌都嫌棄的地步了?”眉眼生得異??∏危ㄉ泶┑梅滞怙Lsao的另一位男士笑了起來,公狐貍精一樣低沉然而柔軟勾魂的笑聲過后,他從那夾在銀色架子上的三層雕花玻璃托盤最上面那層捏起一塊小蛋糕,小心翼翼托著送進嘴里。在大堂吧見面的兩個人,是宗政良,和褚江童。但實際上,他倆也不算是約見,因為今天宗政良出來,只是想放松放松,確實,如對方所言,他之前救了桂秀峰一命這件事,確實讓他從桂老六那里得了額外的賞錢,這些錢,夠他在六國飯店這種地方好好享受一番了。于是,當他原本只是想體會一下寧靜,坐在寬大的沙發(fā)里,從帽檐底下看著每一個經(jīng)過的達官貴人,就當是了解了解北京地面兒上最有頭臉的都是誰時,一股子暗香,就朝著他飄了過來。暗香走到他身后,兩手撐住了沙發(fā)靠背,嘴唇就貼到了他耳根。“宗政兄,今兒個怎么有閑情雅致到這兒來?”并不女氣,卻比青樓艷妓還妖氣四溢的聲音灌進耳朵,宗政良略微挪了挪身體,挑起嘴角,示意了一下對面的沙發(fā)。“坐?!?/br>褚江童大大方方坐下了。“怎么著?又搭上了哪家的少爺?黑道白道?有錢有權(quán)?”難得一見地打趣著,宗政良伸手過去,給他倒了一杯茶。褚江童并沒有被激怒,實際上這種打趣他還挺受用的,好像個喜歡炫富的紈绔子弟看到窮苦人向他投來了嫉恨的目光一樣,每一絲笑容里都透著欣欣然。拽了拽自己那件換成明黃色就比當年的皇帝老子還富貴的湖藍色棉衫,又摸了摸完美地背到腦后的頭發(fā),他清清喉嚨,開了口。“還真讓你說著了。哎,你聽說過孫家三少爺嗎?”“哪個孫家?”“就是跟你的新主子一樣營生的孫家,也是‘天不黑不出來干活兒’的那類?!?/br>“我剛到這兒,暫且還不知道?!卑蛋祵@些若是別人也許就忽略了的信息產(chǎn)生了興趣,宗政良把桌上包著黃銅角的大本菜單遞過去,讓對方邊點些吃的邊說。“這個孫家三少爺,說好聽了,是開酒樓的??删茦抢锒加惺裁?,那說出來就不好聽了,賭場也好,窯子也好,煙館也好,你能想得到的,他都能給你張羅出來?!?/br>“跟這種人走得太近,你不怕自身安危嗎?”宗政良皺了皺眉頭。“你會擔心我的自身安危嗎?再說,我也跟你走得很近過啊~”對于那樣的說法,宗政良不置可否了。好吧,確實如此,他們也確實是走得很近過,而且他宗政良也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不是什么省油的燈,何必褒貶他人是非?“那,你今天就是來約他見面的?”“其實應該說是他約我見面。我倆上個禮拜在廣得樓認識的,他非得請我喝茶,我說北京不缺茶,要請,你找個日子口兒請我去六國飯店喝咖啡吧~沒想到,他還真答應了~那傻小子……”看得出來對方的驕傲,也聽得出來隱約的炫耀,宗政良心里有那么一剎那的別扭。并不是嫉妒,他對褚江童,沒有能達到嫉妒程度的情感羈絆,也不是自憐,畢竟現(xiàn)在他也過得不差,至少比在天津因為那檔子事兒蹲大獄甚至直接押赴刑場吃了槍子兒“以正國法”要強多了。他更不是一念之間想起了和褚江童在一塊兒的時候,那個姓衛(wèi)的大夫眼里流露出來的一種足夠純粹的,幾乎就可以說是傾慕的目光……他只是猛然想起,就在他今天跟桂秀峰請假說出來一下盡早回去時,那少年的眼神。好像你都收拾好了行李準備出遠門,一回身,發(fā)現(xiàn)上頭多了一只貓。貓沒有什么表情,然而坐在行李箱上,就那么直勾勾盯著你看。拼盡全力遮蓋自己情感的貓,有時候真的比所有情感都表露無遺的狗更可憐。因為驕傲,所以隱藏,把“你不要走”,轉(zhuǎn)化成“那你走啊”。那個樣子的桂秀峰……簡直讓宗政良破天荒地有種自己似乎做錯了什么的負罪感。自己在外頭享受,自己偶遇的舊情人也在外頭享受,舊情人的現(xiàn)任情人同樣肯定是即將過來享受的,而不同的是,現(xiàn)在的他,就在享受了才不到一半的時候,有那么一點點,不樂意繼續(xù)享受下去了。于是,在那傳說中的孫家三少爺出現(xiàn)之前,宗政良都有點心不在焉,幫褚江童叫了茶點,他開始期待那貪圖美色的家伙趕緊出現(xiàn)。而后,又在聞所未聞的那位爺出現(xiàn)之前,就終于坐不住了。保持著體面站起身,他結(jié)了單子,說宅子里不能老沒人顧著,便盡量不顯得匆忙地離開了。褚江童是否會看出什么,他懶得在意,他只是盡快回到了外宅。然后,就在他推開小樓的門,走進客廳時,他看見了讓他心里一陣發(fā)緊的景致。那個瘦瘦的少年團在沙發(fā)里,肩膀上裹著母親的披肩,已經(jīng)睡著了,一只手垂在沙發(fā)邊沿,順著骨感的指頭望去,地上扔著一張昨天的早報,報紙上有圈圈點點的記號,那是他自己發(fā)明的學習方式,什么樣的記號表示這個字不認識,什么樣的記號表示這個字似乎認識只是不敢肯定,清清楚楚,一目了然。宗政良輕輕走過去,把報紙撿起來,看了看,又把視線挪到那張蒼白的臉上,好一會兒,都沒有動,也沒有發(fā)出半點聲響。宗政良的沉默,并沒有多么刻意。他就只是想看著對方睡著的樣子,看著不發(fā)脾氣也不使性子的少年最平和的模樣。其實這么說可能有點兒過分,因為這段時間,桂秀峰是真的沒有對他鬧什么的,回想當初剛見面時,那一門兒心思想把他趕出去的二少爺驕縱無禮的一言一行,還真是恍如隔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