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妖妖裊裊，一雙媚眼勾人，唇邊永遠(yuǎn)掛著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

    夏側(cè)妃妖妖嬈嬈地過來，伏身跪下，似一株被風(fēng)吹彎的花枝般，將托盤舉起：“妾身請王爺、王妃用合巹宴。”

    傾城拿起旁邊的赤金雕花筷子，夾起那個大肚子的子孫餑餑放入檀口，輕輕一咬，卻發(fā)現(xiàn)是荔枝餡料的，便隨口說道：“竟是荔枝的?！?/br>
    王爺?shù)溃骸袄笾εc立子諧音，膳房此舉，想是恭祝王妃早日為皇家綿延子嗣。”

    傾城冷冷不語。

    夏雨雪輕啟朱唇，媚聲媚氣道：“這子母餑餑，是雙層皮的，里面的荔枝，名為妃子笑，原是產(chǎn)于廣西的，rou多味美，汁水豐沛，只是難保鮮了些，誠如白居易所言，若離了本枝，一日色變，二日香變，三日味變，四五日外，色香味盡去了。妾身知王爺最寵王妃，于是效仿當(dāng)年的唐明皇，讓驛站八百里加急的送了來，為王爺王妃大婚添色?！?/br>
    她的眸子里蘊了復(fù)雜的神色。

    傾城聞言，就像有一根根銀針嗖嗖地飛過來，刺穿了心房。雙層皮的子母餑餑，分明是在說傾城戴了純金面具，而里面的妃子笑，誰不知當(dāng)年的唐明皇因?qū)檺蹢钯F妃而至安史之亂暴發(fā)？夏雨雪此舉，分明是在說她是紅顏禍水，迷惑了楚王，而這，正好碰到了他們的痛處。

    傾城想，果實是個極厲害的角色，在大婚當(dāng)場，當(dāng)著眾妾氏的面，就要給她這個當(dāng)家主母一個下馬威，往后，她在楚王府的日子可不會消停了。

    她本無意做這個楚王正妃，是被強拉了來的，誰知，竟成了她的眼中釘。真是“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

    于是，也只不屑地橫了一眼，并未理會。

    楚王被說中心事，待要發(fā)作，一想是大喜的日子，怎可因一繞舌婦人破壞了興致？這才勉強壓下心頭怒火，只用眼睛狠狠瞪了一下夏側(cè)妃。

    待用罷合巹宴，眾人都退下了。

    龍鳳喜燭明亮地燃著，將紅通通的洞房照得曖昧而又夢幻。

    楚王轉(zhuǎn)身看著傾城，眸子里蓄了滿滿的癡迷，言道：“我曾夜夢卿乃牡丹花神下界，怪道如此美貌，如今雖是隔了一層面具，然天上異香卻是遮掩不得的，輕輕一嗅，便覺如臨群玉山頭，如至瑤臺月下?！?/br>
    傾城衣衫，是薰了牡丹香的，用的曹州上好的牡丹皮，醇香中帶著一股涼意。平日里凌云志輕嗅于鼻尖，如癡如醉，連帶著傾城也跟著沉醉了去。

    可此時傾城只覺得惡心、憤恨，杠道：“老話兒說，牡丹雖美，可花不香，偏殿下竟能嗅出香味來。”

    楚王爭道：“皮日休的詩云‘競夸天下無雙艷, 獨立人間第一香’，韋莊的亦言‘入門唯覺一庭香’，就連湯顯祖，也是因盛開的牡丹馨香治好了頭痛并且入夢，才創(chuàng)作出來。”

    傾城道：“王爺只知，竟不知還有？”言外之意，楚王如惡霸張委一般，倚勢強占了牡丹園。

    楚王岔開話兒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指了指喜床上大紅四爪金龍鳳紋雙喜百子被，滿面含春，“早些安睡了才是正經(jīng)?！?/br>
    本朝規(guī)矩，皇上用五爪龍紋，王爺用四爪。

    而她跟凌云志，合該用鴛鴦紋。

    那只四爪金龍，張牙舞爪、兇惡無比，分明將一對鴛鴦一口生吞了去。

    只有五爪金龍才能降得住它。

    傾城正色道：“在未證得妾身非禍水前，恕不能與王爺圓房！”

    楚王心癢難耐，捶胸道：“都怪欽天監(jiān)眼盲誤了本王姻緣，合該取了人頭來出氣！”

    傾城急道：“若王爺如此，妾身便果真成了禍水了，是再也洗不清的！”

    楚王登時急得手足無措：“我不過隨口說說，哪里真的會殺人？愛妃自然是蕙質(zhì)蘭心，怎么可能是禍水？”說著，便想推倒芳株。

    楚王戀色心何癡，他怎知，無花空有枝！

    傾城猛然從管中抽出一柄梅花匕來，擔(dān)在蝤蠐之上：“再若相逼，妾即自裁！”

    楚王嚇壞，“愛妃，千萬不要做傻事，本王依你所言便是！”只得退出寧禧堂，回了前院五福軒。

    自此，傾城在府中一直不曾與王爺圓房，平日里回避不了的相處，也清冷似月宮里的嫦娥一般，面具下面，自有不盡的恨意和悲傷，似那黃銅金蟾香爐里飄出來的月麟香一樣，絲絲縷縷，綿綿不絕。

    都道楚王魔障了，不管王妃如何行事，都將其捧在手心，如珠如寶。

    這種情形直到楚王后來登基為大城皇帝，也不曾改變分毫，就連年號也用了皇后閨名。

    可傾城自打進(jìn)楚王府那天起便已暗暗發(fā)誓：虧了我的，終有一天要連本帶利的還回來！

    第3章

    大城九年，初夏，草長鶯飛 。

    皇后的母親進(jìn)得宮來，憂心忡忡地回道：娘娘當(dāng)年繡樓前的那株藤蘿樹，今夏本也生得花繁葉茂，卻不知為何，竟然一夜之間枯死了，妾身顧忌當(dāng)年道士之言，懇請娘娘保重鳳體！”

    傾城聞言，心下一動，隨之笑道：“多謝母親掛懷，只是孩兒如今已然出閣，當(dāng)年的宿命之事，再也應(yīng)不到頭上的，母親若不放心，我小心些便是?！?/br>
    “合該小心些。”母親不放心地叮囑。

    傾城心下合計，藤蘿，本是施藤名諱，當(dāng)年楚王府五福軒、花房，乃至今之御花園內(nèi)，都遍植此樹，只因合著他的名諱，今繡樓前的那株枯死了，也是該應(yīng)到他頭上，礙著自己什么呢？

    想著三日后的驚天陰謀，施藤必是在劫難逃，藤蘿樹偏此時枯萎了，不正是他應(yīng)劫之兆嗎？

    自那日傾城自損花容之后，凌云志便臥床不起，纏綿病榻半載有余，將來之不易的官職也丟了。后幸得太子賞識，做了他跟前的侍衛(wèi)。

    楚王因傾城一事自動退出太子之爭，皇上便立了自己早就屬意的齊王為太子。

    一日傾城與凌云志于宮中碰面，真好似陸游沈園遇唐婉，悲作，怨懟東風(fēng)惡。

    凌云志憤然道：“朝中一直有立長立賢之爭，我投靠太子，實為對付楚王，以雪奪妻之恨！”

    傾城雙眸深不見底：“咱們倒可下一盤更大的棋，以如今太子之才德，斷然不是楚王對手，這太子之位，遲早是楚王的，莫如你做眼線，幫助楚王扳倒太子，將來再從他手中將皇位奪過來，方是報了拋鸞拆鳳之仇?！?/br>
    凌云志被震懾住了，因著她這滔天抱負(fù)，不過這女人一向是巨狠的，從她自毀容顏便可見一斑。

    他還是與她攜手了，先是做眼線扳倒了太子，先皇故去后，施藤即位，他又在她保舉之下，從御前侍衛(wèi)做起，一路官至當(dāng)朝首輔。

    眼見大權(quán)在握，時機已成。他跟她密謀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