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句蒼白解釋，他無動于衷。

直到黃煜斐說出“我沒打算和她結(jié)婚”，李枳踩上鞋幫，才抬眼看他。

“這是你的事，我走了?！?/br>
李枳拎上雙肩包，推開車門。

春夜的暖風(fēng)撲上他的臉。相比車?yán)铮諝夂苄迈r。

關(guān)門前手腕卻被人給拽住，黃煜斐蹙眉，撐在車門處盯著他，卻仍像是在說件平常事：“你這個樣子要去哪里？”

“我這是什么樣子，”李枳忽略腰椎的酸麻，木然盯著眼前地面，腕子上跟他拗著勁兒，“我這樣兒是惡心還是嚇人了？誰弄得??？”

“先回來，”黃煜斐不撒手，“……這件事沒有你想的那么絕對，我不會和謝明韻結(jié)婚，先聽我解釋好不好？”

“算了吧?！?/br>
“什么叫算了？”

“現(xiàn)在起，我們已經(jīng)分手了，”李枳胸口起起伏伏，扭過頭，冷冷地垂下眼，“一定要我說得這么直白嗎?！?/br>
“什么？”黃煜斐眉宇間顯出茫然，好像膩在一起的溫存忽然冰凍，他也嚇到了似的，遲緩地說：“你記得那個約定……”

李枳并不躲閃他的目光，直視回去，眼神極清明，瞳仁覆了一層水殼，亮且冰，像是將要破碎似的：“不分手的約定？我確實記得。但那是在我以為你是單身漢的前提下才約好的，所以現(xiàn)在，它失效了?！?/br>
他出奇冷靜。一個一個掰開緊攥在自己腕子上的手指，心想，你早晚會戴上戒指吧，不是和我一起戴，也不該和我這種人一起戴。沒什么可惜的。

哥們放松，他又想，你這樣不撒手咱倆都難受不是嗎。

最終還是掰完了，因為黃煜斐啞著口，慢慢松了勁，不想把他弄疼。他也不再把目光落在黃煜斐略顯蒼白的臉上，瞥一眼皮膚上那圈被按下的紅印，甩了甩手，踩著鞋幫往亮著繚亂燈光的大路走去。

走不舒服，硌得慌，于是彎下腰，一邊走一邊往上提鞋。李枳走得頭也不回。走了兩步又大叫：“別動！是男人你就待在車?yán)?！死乞白賴不是黃大少爺?shù)淖黠L(fēng)吧！”

這邊黃煜斐跨出車門的腿又伸了回來。他也大叫，如夢初醒似的：“喂，那是指腹為婚，玩笑一樣的事情，我從沒想過要作數(shù)的！”

“哦，玩笑，我信了！”李枳大聲哂笑。

“我說過我要結(jié)婚，但是和你，和你李枳，懂嗎？”

李枳這下終于回頭了，站在光線極好的路口，身后車流涌動，他抬起手臂，明晃晃地，似乎沖這邊比了個中指。

仿佛在嘲諷：癡人說夢。

黃煜斐頭腦嗡嗡作響，踩上油門就去追。

追到路口是一瞬間的事。李枳正插著兜站在人行道邊上等紅燈，似乎由于手邊沒煙，他懶懶散散的，在稀落人群中顯得無所適從。黃煜斐靠著他停下車，還沒等把車窗搖下來，就看見他撒腿就跑。

緊接著引發(fā)了一陣sao亂——有輛塞滿人的大公共，連帶著兩輛小車幾個摩托，一連串被他方才的橫沖直撞給堵在了路上。

鳴笛聲太刺耳了，不管不顧的，還有剎車那種扎人的摩擦聲，像一聲尖叫。黃煜斐在那瞬間有點石化，眼睜睜看著李枳差點被公共車碰上，沖出車門的那幾秒他呼吸都停了，心臟也要爆炸。

卻發(fā)覺李枳非但沒事，還立即卷入一場對罵——罵他不長眼亂闖紅燈的諸位，他全都罵了回去，是的，李枳在吵架，暴躁地，不講理地，處于一種黃煜斐從沒見過的狀態(tài)之下——他又回過頭，站在路中間，大罵追上來的黃煜斐不是爺們，然后像是逃命似的，跌跌撞撞地鉆進(jìn)路邊一輛出租車?yán)铩?/br>
罵完之后李枳覺得并不解氣，一點也不，就好比在演一出滑稽劇，做丑角，聲音再響，最后諷刺的也是自己。無論是對于險些被撞，還是對于已經(jīng)被騙——或許這兩件事全都是他自己的錯，又是他的錯，又怪幼稚愚蠢的他自己，他真是一點尊嚴(yán)也沒有。李枳開始笑了，大口喘著粗氣——好像已經(jīng)差不多無所謂了。

司機(jī)師傅調(diào)小評書廣播，問他：“小伙子喝高啦？往哪兒去??？”

“沒喝，”李枳應(yīng)著，低頭打開錢包，整錢還剩七百，他往前遞，全塞到師傅手里，說，“給我繞著三環(huán)多開幾圈吧，謝謝您了。”

師傅收了錢，挑了人少的方向往環(huán)路去，一腳油下去，車子就在空蕩蕩的寬道上飛起來，應(yīng)該就是長安街附近，沿路的燈整齊又本分地亮著，很耀眼。

遠(yuǎn)處有紅光，天安門橫在那兒，紫禁城就蟄伏在里面。

“失戀啦？”師傅又問。

“我甩的別人?！崩铊讗灺暤溃暗_實，失戀了。及時止損吧?！?/br>
車窗大開，車速很快，干燥的春風(fēng)猛灌，北京的夜色微醺。李枳身上汗被吹干了，溫度漸漸地冷了下來，他通體生寒地靠在出租車臟兮兮的窗沿上，開始流淚不止。

他想起黃煜斐錯愕的臉，想他狂亂的呼吸，抓住自己的手，想他不遠(yuǎn)不近地站在車門旁，人行橫道上，聽著自己大罵，那眼中模糊的痛苦無措。避無可避地，李枳哭得再兇也沒轍，就還是往那兒想，甚至心疼愧疚，像被魘住似的一秒鐘也不停地想那個人，然后就連坐也坐不穩(wěn)了。

卻又覺得不值。謝明韻猜得多對啊，那人再如何，不也給不出一句否定的話嗎。果然是那么輕描淡寫。什么沒打算結(jié)婚，什么玩笑一樣的事，難道就真覺得一點問題也沒有？沒有問題的話，為什么要一直隱瞞？

兩個人戀愛，前提不是互相坦白嗎，至少感情關(guān)系這方面，要做到吧？

他李枳要是有個未婚妻，找上門來宣誓所有權(quán)了——黃煜斐得殺人吧？

好，再退一步，就算不能做到事先坦白，就算他黃煜斐情況特殊，李枳只覺得，哪怕他用心地騙一騙自己，說他和謝明韻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心里這感覺都會好一些。他zuoai時，浸泡在過濃的愛意里，做好了一個決定，只要黃煜斐顧點他的感受，他就會乖乖上鉤裝傻。至少暫時，要像剛才那樣甩開黃煜斐，他自己也是很疼的。

但那家伙偏偏對“婚約”一事一點否認(rèn)的意思也沒有，只說“有的”，這時候倒是誠實得讓人心顫。此情此景，還聲稱自己不打算按約結(jié)婚，不是笑話嗎？

李枳想起那個大雨天，黃煜斐躺在自己腿上，笑著，舒展著，對聽筒對面的jiejie說起結(jié)婚的事，他也想起跨洋的熱氣球和會游泳的馬，他更想起，那天他其實就模糊聽到了“明韻”這兩個字。

一切恐怕并非偶然，恐怕從他決定和這樣一個背景的人戀愛時，就已經(jīng)注定。

李枳不知什么時候開始咬嘴唇，興許是琢磨事情入了迷，回過神來時，又是滿嘴血味了。

他就無聲地笑。想著司機(jī)從后視鏡看到自己這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