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轉(zhuǎn)了一圈，姜松府上裝潢異常奢華，鏟除衛(wèi)琨一事立下大功，如今任職兵部尚書，兵馬大元帥沒了，他就是大楚的兵馬總調(diào)度。

姜松一面挽腰帶，一面走進(jìn)來，吩咐人備下酒菜，要與東子不醉不歸。

酒過三巡，姜松嘴角掛笑，懶洋洋的目光探究地將東子打量個(gè)遍，拉長著聲調(diào)問：“這回回來是為了什么？先帝叫你殺的人都?xì)⒐饬?，朝中無事，怎么還不去過些閑散日子？我要不是被這官職絆著，也早就回去種田挖紅薯了?！苯蓳u頭晃腦，貌似不經(jīng)意地嘆道：“可惜皇上更是被綁在龍椅上，好不容易跑了出去，又被薛元書逮了回來。你回京去看過陛下了嗎？”

東子答非所問，不上心地望著門口：“你打算辭官？”

姜松一愣，想來東子必不是在他尿尿時(shí)才到的，想必早已潛在暗處，也不瞞他。

“是這么想，小皇帝不準(zhǔn)我的折子，老弟也是煩憂得很?！苯赏嶂^，自下往上盯著東子表情，看他不為所動，提議道：“不如你去幫我說？陛下最聽你的話，不知道今日是否還是如此。滿朝都傳，陛下是忘了你了。給皇上看脈的太醫(yī)說，陛下回來路上摔壞了腦子，又驚了風(fēng)，獨(dú)獨(dú)把你給忘了，你說好笑不好笑?！?/br>
東子嘴唇抿緊，拎起酒壺，自斟自飲了一杯。

“你先不要辭官?！?/br>
“為何？”姜松本就小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線。

“朝廷需要你。”

姜松哈哈大笑，手掌拍桌，杯盞亂翻。

“朝廷是我的誰？我可不是你，只有朝廷欠我的，沒有我欠先帝的。時(shí)至今日，我做的許多事，早已非我所愿。已是為江山立了大功了，我不欠誰的?！?/br>
東子靜靜看了會兒姜松，姜松已有些醉了，顴骨處皮膚黑里透紅。門上一人來報(bào)：“小少爺睡不著，吵著要娘?！?/br>
姜松頭疼地支頤。

“去叫青娘看著?！?/br>
那人退出門去。

“你想過山水田園的生活，問過你兒子了嗎？他吃了這么些年苦，未必愿意?！睎|子扯下一只雞腿，給姜松聞了聞，繼而送進(jìn)自己口中。

“你要是辭官歸故里，歸哪兒去？北方風(fēng)沙凜冽，你待把他養(yǎng)成個(gè)皮糙rou厚的黑小子，與你一般？”東子喝了口酒。

姜松黑著臉，冷哼道：“我的兒子，不像我要像誰？”

“你自己想去罷，你辭官的折子我抽了起來。”東子袖中甩出來封奏疏，姜松拿來一看，登時(shí)哭笑不得，一想便知，東子與苻秋必然見上了，敘過舊情，連龍案也由得他翻了。

“你要還想辭官，明日早朝，自己遞上去。不過，這之前，你好好看看自己的兒子。”東子頓了頓，“為人父者，你如今不是一個(gè)人了，為江山計(jì)說來都是虛的。上朝之前，去看看你兒子?！?/br>
話一說完東子把最后半壺酒直接提起就著壺嘴喝干，大搖大擺上了房，踏月離去。

月光照進(jìn)昭純宮偏殿，苻秋歇下不久，東子爬上床，伸過手臂去，苻秋腦袋抬起，枕著他的胳膊，由他自背后抱著自己，困極地張不開眼睛，聲音含糊地問：“去哪兒了？”

“去找姜松了，他想辭官?！?/br>
“那折子我看見了，沒準(zhǔn)。你覺得，朕應(yīng)該放他回去種田嗎？”

“朝中有誰能替兵部尚書的位子？”

苻秋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焦頭爛額道：“科舉開了，武舉還沒開，除了姜松和你，褚家的不中用，底下還有兩名先帝那時(shí)的老將，官職都不高，先帝時(shí)候就沒得重用。幸而如今內(nèi)憂外患皆除了，除了提防著八叔篡權(quán)。八叔的兒子現(xiàn)是太子，他也沒有理由篡權(quán)?！避耷锖鱿肫鹨皇聛恚瑥堥_眼睛，在東子懷中動了動，翻了個(gè)身過去對著他，問：“暗衛(wèi)的親兵到底歸誰調(diào)令？”

“從前歸我調(diào)度，我們跑路時(shí)，來追的薛元書帶著親兵。不過熊沐假扮成你，被我識破之后，曾說先帝本有令……”東子眼珠動了動，遲疑片刻方一只手掌貼著苻秋的背脊，遲疑道：“事定之后，要取我性命?！?/br>
苻秋身體一震，神情里有些不可置信。

“前次八王江邊也曾提到此事，但熊沐所說，先帝應(yīng)當(dāng)不止給八王下令要?dú)⒘宋?，也對薛元書下達(dá)了相同的旨意。薛元書中了毒，性命捏在八王手中，他派熊沐來殺我，明知?dú)⒉涣宋遥怯幸庖盼易??！辈煊X到苻秋渾身有些發(fā)抖，知道他是擔(dān)憂，東子嘴唇親了親他的耳廓，低聲安慰：“這回回來，我就不會走了。”

“你留在京城，太危險(xiǎn)了。”苻秋抱著他的腰，頭抵在他胸肌上。

東子按著苻秋的頭，說：“睡覺?！?/br>
次日傍晚，苻秋命人去宣御史張昭云入承元殿議事。

東子走來時(shí)，苻秋將一身夜行衣已換好，袖子一抖，叫東子過去替他把束袖的帶子系好，一面問：“怎么樣？”

東子皺眉問：“這是要做什么？”

苻秋捧起桌上一個(gè)漆盤，盤中放著另一件夜行衣，他推搡著上去解東子的官袍：“趕緊換了?！?/br>
東子一臉的莫名其妙，換好夜行衣，二人俱是一身黑，挽著一條黑腰帶，愈發(fā)襯得苻秋臉皮白，東子臉孔有點(diǎn)紅。

“陛下想做什么，可以說了罷?！睎|子無奈道。

“我想清楚了，唯一能有勝算取你性命的只有薛元書一個(gè)，咱們只要找到他的軟肋，就能對付他了。說服他不要?dú)⒛?，自然就沒有人能取你性命?！避耷锉P算著，將薛元書拿下之后，憑苻容手底下的人，沒有人是東子的對手，從此就能高枕無憂。

東子卻不認(rèn)同：“他性命捏在八王手中，以命換命的事，未免強(qiáng)人所難?！?/br>
苻秋早已吩咐人備下車馬，一看東子換好衣服，就拽著他出宮去了。東子素來獨(dú)行，這還是頭一回要去當(dāng)竊聽者還帶乘馬車的。

苻秋有種異樣的興奮感，在車廂中一直呆不住，時(shí)不時(shí)看一眼外面。

馬車猛然一顛，東子一把撈過朝地面載去的苻秋，令他倚在自己懷中。

“進(jìn)了薛府，一切都聽我的吩咐行事，陛下若有主張，待出來再議。眼睛不要亂看，也不要說話?！睎|子小心叮囑，讓苻秋跟著自己。

薛元書這里他也不是第一回來了，輕車熟路引著苻秋進(jìn)了后院，分辨出薛元書的臥房，但見窗紙上透出幽光，湊近將眼貼在窗縫上一窺，卻不見有人。

此時(shí)院中人聲響，東子一把將苻秋推進(jìn)房中，環(huán)視一圈，推著苻秋鉆進(jìn)衣柜，就勢也滾入柜中，掩上柜門，將衣角悉數(shù)盡收進(jìn)衣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