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侯這房子大概是易主了，可無論問誰都不知道主家是誰。威武侯去世后，這片大宅子已然荒廢，按照皇家的規(guī)定，若是賞賜的宅子荒廢到十年，就會上收回皇家，算算時間，也不該啊。

    門子心中一驚，好奇心大盛，偷偷的留了一個門縫繼續(xù)看著。之間馬車旁的一個半大孩子熟練的下了馬，將馬車內(nèi)的一位夫人扶了出來。門子在這兒當差可是半輩子了，看到那夫人的容貌不禁瞪大雙眼，渾身的汗立刻滋滋冒出，渾身透涼。竟，竟然是威武侯夫人！他也顧不上關(guān)門了，扭頭就朝正堂跑去，這個消息，無疑是驚人至極！

    沈素念下了好久沒下的馬車，進了京都之后，沿途的熙攘是她有陣子沒有處身其中的，隨著這種熱鬧她的記憶也不受控制的涌來，生長于斯的地界，像個被打開了的盒子，無法控制的喜怒哀樂一瞬間飛出來縈繞著她，讓她的頭很是有些痛。

    凌玉已經(jīng)去了樞密使府稟告，沈素念一行被城門口迎出來的安瑾的人護送了回來。

    府門口沒有大獅子，而是精鐵鑄成威武金剛，怒目向外注視著來往的路人，頗有威懾力。精鐵的材質(zhì)，和軍中兵器如出一轍，觸手冰涼。盡管能看出有人先前已經(jīng)擦過，但還是掩不住銹跡。

    兩扇朱漆大門，還散發(fā)著一絲生漆味道，色彩鮮亮，手掌大的鉚釘一個個整齊的釘在上面，看起來也是新?lián)Q的黃銅大釘。她仿佛看到了當年她離開時的那刻，興朝對她說過不了兩年就回來，可惜，世態(tài)炎涼，總不隨人愿。

    這是兩扇大門吱呀開了，門后為首一位老者，后面跟著兩排仆從。俱是跪下，齊呼叩見夫人，為首的老者也想張口，可熱淚涕零，竟不能發(fā)出半絲聲音。

    “薛伯！快起來，大家都起來吧?！鄙蛩啬钌锨皟刹接H自扶起那位老者。“夫人，我對不住您，對不住侯爺，沒有守好這宅子！”老頭用袖口擦著眼淚嗚咽道。

    “您這是何苦呢，能再見到大家我已經(jīng)很滿足了?！鄙蛩啬钣行└袘?，這位薛管家以及后面不少熟悉的面孔，是當年她嫁給任興朝時候帶過來的家生奴才，協(xié)助她管家的。他們走后，便將家業(yè)托給了他。可以想象得到，在威武侯身亡、夫人消失之后，以前的產(chǎn)業(yè)不可能再聽命于威武侯府，早就各自斂財去了。還能把人召集過來，已然很好了。

    “薛伯，這是凌業(yè)，您瞧，都這么大了?！鄙蛩啬钫惺肿屔蛄铇I(yè)過來，薛伯一見，又是跪下磕頭，攔都攔不住?！熬妥屛医o主子磕個頭吧，我就算拼了這條老命，也要護好咱們侯府?！毖Σ倚牡馈?/br>
    兩廂稍敘幾句，沈素念便一路輕車熟路的回了自己之前住得廂房。一路的道路、房屋俱有整修的痕跡，寒冬臘月，植物凋零，唯有松柏挺且直。但里間的內(nèi)飾都還是一如往常，在略顯陳舊的氣味中，仿佛還殘留著一絲任興朝的氣息。沈素念將安置著血衣的盒子放進他們兩人的衣柜，又摸摸里面懸掛著的舊衣，卻舍不得取下來。她怕，怕哪怕動一動，任興朝的味道就會消失殆盡。

    她仆人吩咐備了墨，靜了心，用當年名動京城的一手好字寫了一封求見圣上的折子。

    當然，這封折子其實真的沒有必要，如果真的是因為她而導(dǎo)致了興朝的死，那么皇城里頭那位根本就不可能再等下去，特別是當他知道沈素念已經(jīng)安全歸來之后。

    果然，她寫得折子墨跡還未干，門外便有仆人傳報宮里來人了。武帝最近新啟用的近身公公徐大公公親自來傳得旨意，賞賜了很多價值連城的屏風家具類物件，說是為了重新安置侯府，同時，讓威武侯夫人、一品誥命夫人沈素念第二日巳時下朝后覲見。

    沈素念謝恩接了旨，恭送了徐公公出門，握著圣旨的手指骨節(jié)煞白。

    天色漸暗，她吩咐薛伯到后門守著，凌玉和她約定了會趁夜過來。但薛伯回來的時候，后面卻跟了四個人，俱是披著暗色斗篷，帶著兜帽，看不清面色。

    到了正堂，薛伯奉了熱茶，接過三人冒著寒氣的披風，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很快，沈素念到了，凌玉連忙過去迎接，沈夫人開口道：“兩位便是馬大人和夫人吧，這位，想必就是凌玉經(jīng)常提到的兄長馬星闌了。請受沈素念一拜！”

    張霓霜連忙扶住，搖頭道：“使不得使不得！”馬駿也開口阻止道：“沈夫人大可不必如此，要說謝也該是我們謝，小幺，不，凌玉這孩子，可真是個好閨女啊?！?/br>
    幾人就坐，沈素念沉吟道：“既然如此，我就直說了，你們?nèi)皇橇栌竦木让魅耍彩撬募胰?。這是她的福氣。她也將幾位看作自己的至親，所以，我想以后還是將她托付給馬府。不知道幾位是否愿意？”

    凌玉聽到忍不住開口喊道：“母親！”沈素念竟然已經(jīng)存了這樣的心思么，在回來的路上竟然沒有提過一句，聽這話也是心意已決。

    馬駿吃了一驚，這親娘都回來了，他以為以后再也沒這閨女了，這咋還能回來呢？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張霓霜看了眼自己夫君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接過話茬道：“我們肯定是愿意的呀，只不過，既然夫人回來了，讓凌玉認祖歸宗總是好的。”

    沈素念搖搖頭，她輕嘆了口氣，皺眉道：“世間唯有真情才是真的，其他的東西都是空。一來凌玉與你們親近，二來這侯府，實在不該讓她趟進這渾水。再者，她已經(jīng)封了郡主，也要很快嫁給安瑾，未來恐怕我們兩家都不能守在她左右了，只要她還認我這個未亡人為母親，我已經(jīng)可以含笑九泉了?！?/br>
    她這一番話，在這個朝代，無疑是驚世駭俗的。沈素念，不愧是當年的京城第一才女，經(jīng)歷過生死，見識和心胸亦是非凡。凡俗的枷鎖對于她而言，已然是無足輕重。

    馬駿也不多廢話，他看了下凌玉點頭安撫，拱手向沈素念道：“馬某定不負所托！”

    幾人心照不宣，大家都知道沈素念定不會對威武侯的事就此罷休，只是實在無法開口去問。說到底，這是皇家的家事，也不是他們能夠摻和的，目前唯一能做的，也許就是護好凌玉。

    第二日。

    張霓霜沐浴更衣，從衣柜中選出一件當年還未上身的“舊衣”，已近歲首，京都的天氣格外寒冷，婢女取出幾頂毛帽，她選了一件白色狐貍毛的貍帽，剛好可以護住光滑的前額。

    茸茸貍帽遮梅額，金蟬羅衣胡衫窄。

    收拾停當，眾人皆被她的風姿所觸動，沈素念，還是那位名動天下的第一美人。在真正的美人面前，歲月仿佛失去了效力，除了給了她愈加從容的氣度，竟沒能給她的臉上留下一絲痕跡。

    皇家御輦已經(jīng)停在院內(nèi)，這是來自武帝的盛大的恩典。沈素念提裙上轎，這是武帝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