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mama說過的話原封不動的對父親重復(fù)了一遍。他深深地低下頭，等著爸爸的巴掌，但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續(xù)了足足十分鐘。

他抬起頭時，看見的是mama的眼淚，和爸爸眼中深深的絕望。

“為什么會發(fā)生這樣的事？”爸爸顫抖著的聲音中不是對葉朔的質(zhì)問，竟然是滿滿的自責(zé)，“你一直都是最令我感到驕傲的孩子，是因為我做錯了什么才這樣的嗎……”

葉朔猛地從床上彈起來，一身冷汗。不知什么時候睡著了，夢境竟然還原了他出柜時的全部情形，mama的眼淚和爸爸的自責(zé)還歷歷在目，仿佛剛剛發(fā)生一般。

“叩叩?！?/br>
兩聲短促的敲門聲之后門外響起了何均池的聲音，“你醒了？”

“嗯，醒了?！比~朔應(yīng)了一聲，準(zhǔn)備穿衣起床。

葉朔洗漱完畢坐到餐桌前，何均池端出兩碗糯米小丸子放在桌上。

“你起得真早?！比~朔拿勺子舀起一勺糯米丸子。

“我一般凌晨三點之前沒睡著，整夜都別想再睡了。”何均池說。

葉朔看看何均池，果然神色萎靡。

“你出柜是怎么回事？”何均池坐下就開門見山的說了起來。

葉朔剛剛變干的后心又冒出了冷汗，他撓撓頭，“吃飯就好好吃飯，談什么事情啊?！?/br>
“現(xiàn)在不談吃完一樣要談，隨便你?！焙尉芈臄嚢柚肜锏耐枳樱圆涣藸C，這一碗熱氣騰騰的東西至少要三分鐘后才吃得入口，還是不停攪拌的前提下。

葉朔發(fā)現(xiàn)何均池是鐵了心要他交代個水落石出。唉，躲得過三十躲不過十五，于是心一橫就全部如實交代了。

何均池靜靜的聽完，碗里的小丸子也涼得差不多了，但他沒有吃。定定的看著葉朔，“你太自私了，你知道嗎？”

“我以為，出柜是對爸媽的坦誠。”葉朔說著，但明顯已經(jīng)沒有了底氣，“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他們早晚也會知道的?！?/br>
“你考慮到現(xiàn)在的情況沒有，你究竟有多喜歡同性？不說一輩子了，短期三五年之類你的伴侶非同性不可？還是你已經(jīng)有了相伴相守的同性戀人？”

何均池連珠炮似的一串發(fā)問說得葉朔一愣一愣的。

“我沒想那么多……”葉朔說。

“你的行為不過是讓家人為你的沖動買單而已?！焙尉卣f，“我比你年長四歲，說不上比你成熟多少，社會閱歷比不上你，但你經(jīng)歷的事情，剛好我也經(jīng)歷過，如果時光倒流，我選擇不告訴家人，善意的謊言，雖然是謊言，但粉飾的不是太平，而是保護了父母。”

“你的糯米丸子再不吃要涼透了。”葉朔指指何均池的碗。

“我知道?！焙尉卣f，“不要打岔，我在和你說正事。”

“這個小丸子，你做的？”葉朔問。

“速凍的?！焙尉啬托牡幕卮鹑~朔，反正教育葉朔這個死孩子也不用急于一時。

“你居然要吃速凍食品?！比~朔驚訝得瞪大了眼睛。

“你以為呢？”

“當(dāng)然以為你不吃速凍食品，還有，不吃膨化和油炸食品?！?/br>
“是很少吃，不過不代表不吃?！?/br>
“如果是我一個人在外面住，肯定一天三頓泡面，早上紅燒牛rou味，中午魚香rou絲味，下午酸蘿卜老鴨湯味?！比~朔舀起一勺糯米丸子放在嘴里，覺得遠(yuǎn)遠(yuǎn)沒有第一口好吃了，一定是因為知道了這是工廠生產(chǎn)的食物的原因，他喜歡手工做的食物。

“也不錯啊，聽起來也是吃了三種rou類的。”

“還是你幸福啊，會做菜?！?/br>
“我做菜不好吃，比mama差遠(yuǎn)了……”何均池想說的本來還多，但說到這里話忽然就斷了。

“爸媽很想你的，只是不說而已。”葉朔說，“你才是他們最驕傲的兒子，不是我。”

何均池不說話，低頭吃糯米丸子，但很快碗里就要見底了，他只好放慢吃的速度。

“你，真的不想回家看看？”

何均池看著葉朔，“有合適的機會了再回吧?！?/br>
“見自己的親爸媽都要挑時機？只要你回家，任何時候都合適！”

葉朔的親爸媽，就是何均池的親爸媽。何均池是葉朔的親哥。何均池隨母姓，葉朔隨父姓。他們家教自由開放，葉朔很少叫何均池哥哥，何均池也習(xí)慣了。他們的關(guān)系雖說是血親兄弟，但和哥們兒一般隨意，并且，正因為如此，他們更能把自己的全部困擾分享給對方。

“他們是你的父母，生你養(yǎng)你，你這個家什么東西不是他們買的？”葉朔環(huán)顧何均池的家，“冰箱是爸給你挑的，沙發(fā)是媽選的，你的書桌，你的電腦，甚至這套房子……”

“我知道?！焙尉睾螄L不知道每次葉朔往他家里搬的家具家電都是爸媽買的，葉朔的經(jīng)濟實力，還不足以供養(yǎng)起他這個無所事事的哥哥。

“你和爸媽之間又不是發(fā)生了無法彌補的事情，已經(jīng)這么多年了，有什么不能過去的?！?/br>
“不是，你完全不明白我的苦衷……”何均池說得很慢很小聲，他怕情緒會突然不受控制。

“你的苦衷？你有什么苦衷？”

“爸媽對我太好了，太包容我了，我卻什么都做不好……壓力好大……我想著，至少等我有一點點成績的了再回家……”終于說出來了，何均池竟然覺得松了一口氣，其實，要把壓抑最深的苦衷說出來，開口是最難的，接著說下去倒是頗為簡單了。

“你的意思是你要成為大作家大文豪了才回家？”葉朔望著何均池，眼中滿是責(zé)備。

“不是，我沒那么大的野心。”何均池?fù)u頭。他覺得，有野心是好事，有野心至少有希望，而他，對人生一丁點希望都沒有了。他也曾有過希望，希望能成為一個文學(xué)作家，后來他不斷把對自己的要求一再降低，從文學(xué)作家，到家，到寫手，到現(xiàn)在手放在鍵盤上能寫什么算什么……他甚至開始痛恨寫作這件事，他想過如果從未選擇寫作，他現(xiàn)在的人生會是什么樣子的——也許是，朝九晚五規(guī)規(guī)矩矩的生活，取個不美也不丑的老婆，生個孩子，平平淡淡地變老。生活或許無趣，但規(guī)律并且充實。

“我想著，至少人生有明確的方向了再回去。”何均池說。

“我一直以為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比~朔說，“你不知道多少人羨慕你可以做想做的事，可以自在的安排每一天，可以只看喜歡的而避開討厭的……你擁有百分百的自由！”

“自由是要付出代價的，別人的生活都是看起來很美罷了?！?/br>
“道理我懂，我也能夠理解想要功成名就再回家的想法，但是你好歹找找方向啊，努力一點??！你就是困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以為看見的就是全世界，所以你會偏激，你會狹窄。你該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