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查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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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棧時天色又晚了。

禪睿不便再驚動店小二前去拿藥，冰涼的茶在喉中壓了又壓。昨日的風(fēng)寒還在身上反反復(fù)復(fù)，他躺在被褥間，虛汗淋漓了里衣。起熱時他自己都恍然不覺，還是店小二敲門，對一臉病容的他打了千，將新煎好的藥捧進(jìn)屋內(nèi)，另送了一床干凈棉褥，恭恭敬敬的退下去。

混沌的禪睿也察覺到幾分不尋常，他將藥嘗了嘗，果真是慣用的味道，只不過多添了一二鳴杉城的替藥。

像是他在禪府里用的，又不像是他在禪府里用的。

大抵是用了藥，又捂了汗，他后半夜睡得相較安穩(wěn)，次日醒來時要好受的多。沐浴后下樓用了清淡的早膳，發(fā)覺今日的住客少了近半，但他不動聲色，仿若不知。

可是當(dāng)他在城衛(wèi)府外再偶遇不到先前的領(lǐng)頭時，便察覺不對。這是他了解動向的暗線，有人斷了他的暗線。

他站在城衛(wèi)府側(cè)旁的街角上嘆口氣，心里呼之欲出的名字似乎轉(zhuǎn)轉(zhuǎn)頭就能看見。

可是一輛青油馬車停在他身邊，駕車的小斯客客氣氣的請他，禪睿神色如常的上了車。

馬車在街頭擁擠的人海車流中并不打眼，兜轉(zhuǎn)了幾圈，才遲遲入了一處平凡的宅院。

禪睿下了車。

卻看見了廊下的瓊桃。

……是瓊桃，不是禪宗。

瓊桃還是多年前的模樣，少女的嬌俏非但未減，反而因為眉間颯爽更添風(fēng)姿。她還是俏紅的衣裙，連裙角的花紋都是當(dāng)年禪睿仰慕的模樣。

可是禪睿在細(xì)雨中濕了發(fā)梢，同她對望許久，也沒有找回當(dāng)年見到這襲俏紅的悸動和忐忑。他甚至不經(jīng)意的想，這樣細(xì)雨朦朧，那人青衫溫雅的這樣隔雨望去，只怕會讓他動了筆起丹青的沖動。

多可悲。

這些年他常以為再見瓊桃也是他在深暗宅院的解脫，如今真正站在這里，卻只能頹然承認(rèn)心早已被枷鎖栓融，系在強(qiáng)加于他身上的禪宗。

人生之可悲，竟連情深二字也把握不定。他以為起碼是長情初心，現(xiàn)實卻打在臉上，冰涼的與著濕寒的秋一樣。

瓊桃從廊下走出幾步，指尖垂晃下的瓊珠叮當(dāng)相撞。她淋在雨中望著禪睿，看他多年鋒芒終成滄桑。

雨打在臉上，禪睿抬頭想長嘆一聲，最后只微微一笑，輕聲道了句。

“群主，久別經(jīng)年了?！?/br>
章二十

兩人坐在正堂前的廊下。臺階冰涼，禪睿卻難得露出輕松之色。

瓊桃抱著膝，板著手指念著自己給他寫了多少的信，“百八十來封吧，都是閨中怨情，還壓在我房中榻下，沒送出去呢?！?/br>
禪?？粗甑蔚未鸫?，笑笑，問道：“怎么不送？”

“心憂你收不到?！杯偺覀?cè)頭對他抿嘴一笑，“總怕你不聲不響的娶了別人，又怕你大大方方告訴我，信到手邊猶猶豫豫，一不留神就積了這許多?！?/br>
禪睿偏頭輕咳了幾聲，心中道歉的話轉(zhuǎn)了幾翻，最終也只是搖搖頭，輕笑道：“還是老樣子?！?/br>
“長不大嘛?！杯偺彝芟?lián)u晃的瓊珠，“你也是老樣子，疏離還是溫柔，叫人捉摸不定?！倍U睿沒說話，瓊桃望著望著，就望出眼淚來，堆積在眼角，她別頭，語調(diào)還是那么輕松如往。“來了鳴杉城怎么也不告訴我，讓我好找呢。”

禪睿垂眸，“只怕我來的不是時候?！?/br>
“說什么呢?！杯偺覐埓笱劬?，硬是讓淚逼回去，她哈哈道：“你什么時候來，不管是為何而來，我都替鳴杉城歡迎?！?/br>
禪睿不想在她這里提及靖國公的任何，只苦笑著遞給她一方棉帕?！笆俏伊舷氩恢??！?/br>
瓊桃接過那棉帕，小心的握在掌心。“秋日來鳴杉，與你的確不是好時候。秋時連綿濕雨，昨夜的藥可還用的對？”

禪睿頷首，“很好?！?/br>
瓊桃便道：“那便好。我父親也時常惦念你，這些年常常道可惜，說若是當(dāng)初……也好過禪宗那個混蛋亂來。”

禪睿心中一刺，卻不是因為這個亂來而刺，而是因為禪宗。如今人人都這樣想他罵他，他卻還是一門心思的不放過他，該說是情深，還是該說是孽緣？

最后他們絮絮斷斷的說了許多，大都是瓊桃在說，禪睿含笑著聽。雨不知何時停了，直到天色昏暗時，禪睿才起身告別。瓊桃不便送太遠(yuǎn)，只能在短短的院路中走的極慢。禪睿也就隨她慢慢的走，一直到了院門，已經(jīng)可以看見青油馬車。

禪睿的袖角被輕拽住，他回首，昏暗中瓊桃的眸水光波瀾，她拽著他衣袖的手指細(xì)微的抖，想說的話千千萬萬，最后出口了卻是一句。

“你能來，我很開心?！?/br>
眼淚終究還是當(dāng)著他的面滾下去，從她妝容精致的臉頰滑下去，打在禪睿的袖衫上，濕暗了點(diǎn)滴。禪睿拍了拍她的發(fā)頂，像當(dāng)年勸她離去時的溫柔，卻依舊帶著無奈。

那一次是身不能自主的無可奈何，這一次還是身不能自主的無可奈何。

他低低的說著抱歉，抱歉，抱歉。

瓊桃拼命搖著頭，嗚咽著說不怪你，從來都不怪你。

可是不怪他怪誰呢。

是他沒把持住心。

晚上禪睿沒有睡。

帝都的回復(fù)到了，圣上僅僅回了個知道了，看來意思是要他監(jiān)察到確切證據(jù)。說得很簡單，卻也冷酷的很明白。

又是一夜熬天明，咳聲夾雜的斷續(xù)，禪睿從繁雜真假的線索中拼接摸索，終于找到了重頭。他沒辦法靠近靖國公身邊取得賬簿證據(jù)，卻能另尋源頭，在商賈往來中探得蛛絲馬跡。這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也沒有查不到的痕跡。

禪睿在喬吉送來的鳴杉城來往巨賈中寫下了幾個人的名字在紙上，其中趙朝明這個名字讓他沉思許久。原因無他，而是這個趙朝明，似乎有所過耳聞。

奇怪的是，有所耳聞卻無印象。

出于謹(jǐn)慎，他在此人名下重重劃了幾道。

＊——＊——＊

趙朝明在鳴杉城有幾處大宅，但都不顯貴，唯獨(dú)有一家歌妓臺開在鳴杉城中心街段。規(guī)模大，花樣多，人脈廣。聽聞高至靖國公，下到尋常人，只要有錢都愿來此逍遙一番。

趙朝明與靖國公聽說除了生意沒什么私交。

然而這僅僅是聽說。

暖閣里有嬌軟的美人在灰色絨毯上跪著為貴人揉捏足底，那纖纖玉指看著就令人亢奮，更勿提那跪姿和神態(tài)。

可惜今夜的貴人不好這口。

只喜歡白衣書卷氣的少年人。

趙朝明坐在下首，懷里是芙蓉面，手里是千金釀。他年近三十左右，正在仰頭哈哈大笑著，語調(diào)輕松。“公爺實在謹(jǐn)慎，竟對一個手不能提的病書生如此忌憚，倒是讓人看了笑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