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連夜派人把廖世襄從城東的臺口找回來，開門見山地和自家爹商量這事兒。他爹聽了當(dāng)然也懵，但好歹人上了年紀，大風(fēng)大浪里頭熬出來的，沒那么毛躁了，處變不驚，別說是聽說將來的將軍王上門表明心跡，就是聽說將來的將軍王上門來放聘禮要娶走自家兒子，他也面不改色心不跳。

廖世襄默了有一刻，開口說話了，“允公，我看這事雖急，但還不到下決斷的時候，還是得問問老五的意思，設(shè)若他真和那位有這樣一條盟誓，兩廂情愿的，那咱們家里人也該順著他的意思。退一步說，兩人之間沒有事，那咱們就得做好預(yù)備，把老五送到西域去，不，還是送出西域吧。到了西域以后穿過河西，送到大食國，再不要回來了。你做兩面準(zhǔn)備，一面發(fā)信讓老五回來一趟，你當(dāng)面問問他。另一面……寫封信給趙先生，讓他提前安排?！?/br>
廖秋離當(dāng)然不知道蕭煜來他們家表過“心跡”了，也不知道他爹他哥為了他將來的出路煞費了一番苦心，他只知道家里來了急信，要他即刻回帝京，急信急到了什么程度呢，急到了讓收信人最好晝夜兼程，一刻不停往回趕的地步。廖秋離得了信心里著慌，因他從沒收過這樣的信，不知是家里頭哪位出了什么事了，一路上連趕路帶憂心，人都瘦了一圈，到了家還沒來得及洗把臉，進了堂屋就問情況：“三哥，出啥事兒了？”

廖允公把他迎進來，給他遞了把手巾子讓他洗臉擦汗，又倒了一碗溫白水看他“咕嘟咕嘟”喝完了，這才開口，“沒什么大事兒。”。廖秋離聽了瞪他——沒什么大事兒你這么催命似的催我回來？！

“說不是大事兒，其實也算大事兒?！?/br>
后邊這句，聽得廖秋離渾身乏力——到底是不是大事兒，你倒是說呀祖宗！

“是和你有關(guān)的這么一件事兒……”

“三哥，親兄弟不賣關(guān)子，您實話實說，有什么說什么，別這么摽著我，摽著我難受！”

“你和蕭將軍……三年之前可有過什么盟誓？”

“什么蕭將軍？蕭煜？”

“對?！?/br>
“我和蕭煜有啥盟誓？沒有哇！哦，是了，他有幾千兩銀子在我這兒，我給存到銀號里了，這三年應(yīng)當(dāng)也有一些利息，他說的該不會是這個吧？”

廖允公瞇著眼緊緊盯著自家兄弟那張臉，從臉皮看到心里去，這張臉上哪怕有一絲的浮動也別想躲過去。然而這張臉非常平靜，說到“蕭將軍”的時候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若那“一生一世，白首不離”的盟誓是真的，這張臉上應(yīng)當(dāng)有隱隱約約的一絲“甜”，情動的人，提到叫他情動的那個人，不可能這樣淡如白水，一點起伏波動都沒有。

可以了，不用再問了。他知道接下來應(yīng)該怎么做了。

老五得走，越快越好。

“你不是一直想到大食國去看看么，去吧，都替你聯(lián)絡(luò)好了，趙先生會在河西等著你，你和咱家出西域的商隊一道走，明天就走?！绷卧使摏Q斷的時候絕不拖泥帶水，讓明天走就明天走，連個由頭都不給，只告訴要走，讓走就馬上走，不許回頭！

“哎？我是想去大食國看看他們的壁畫沒錯，但也不用走的這么急吧，我啥也沒預(yù)備……”

“這個不用你憂心，都給你預(yù)備好了，包袱都打好了，聽話，明早就走?！?/br>
“可、可……三哥你總得告訴我為何這么著急要我出去吧？”

“家里最近要盤點生意，不接這么多活計了，你也就這會兒閑一些，過幾個月盤點完了，你也去過大食國了，回來還是要忙?！?/br>
“噢，原來是這么回事兒啊，那好，我去?！?/br>
廖允公長出一氣，想，自家老五還挺好騙的，一個過得去的由頭就把他糊弄過去了。

“蕭煜回來了？那我得過去見見他，明兒要去大食了，順道辭行?！?/br>
他后邊來這么一句，廖老三剛放下去的心又給提溜起來，急了，越著急越編不出話來攔他，只好瞎編，“蕭將軍這段沒空，皇帝隔三差五召他議事，說是要北征，你這會兒找他不是耽誤事兒么？”

廖秋離一想，也是的，皇帝器重蕭煜，這是好事，那就先不去找他了，等從大食回來再說。

廖家老三做事雷厲風(fēng)行，根本不等到第二天早晨，當(dāng)天夜里就把老五從被窩里刨出來，塞上了商隊的馬車里，運往西域。

第11章你敢躲我？！

蕭煜沒想到廖家人還會玩兒這一手，麻痹了，粗疏了，廖秋離就這么從他手上漏了出去。一漏就是兩年多。

廖秋離去了大食國，一座座城走過去，壁畫看也看不完，他去信給家里，說是要再留一陣子，好好看看人家這畫，廖家人本就想他不要再回來了，答應(yīng)得挺爽快，還和他說了，留多久都沒事兒，大食國不是那么容易去的，既然去了就別浪費，好好看好好學(xué)。得了家人的回話，他更踏實了，安安心心鉆進畫里，幾乎不知外頭日月。當(dāng)然，他也有去信給蕭煜，因不知他具體在哪駐扎，就托給家里人轉(zhuǎn)送，廖家人哪可能把信轉(zhuǎn)出去，本來死了心的，他這一封信過去，好，那心又活過來了，這算怎么回事兒？

因此，這兩年多當(dāng)中，兩人一封書信往來也沒有，廖秋離只是奇怪，后來自己想開了，想皇帝要重用蕭煜，各種事務(wù)還少得了？沒時間回信也是尋常。蕭煜那邊不一樣，一顆滾熱的心一天天涼下去，他后來知道了，廖秋離從外阜趕回來以后連休整都沒休整，第二天清早就啟程去了大食國，見一面都不肯，整整兩年沒有只字片語，還用問么，這就是不肯認幾年前的然諾了！不肯認，想賴賬，所以連夜去了外邦，極有可能一輩子不回來了……

大食距中原何止幾千里之遙，關(guān)山重重，跋山涉水，即便追過去，茫茫人海之中如何去撈一個廖秋離？

何況蕭煜還有數(shù)不清的麻煩要理，國事麻煩，邊事麻煩，家事更麻煩。有道是清官難斷家務(wù)事，這肅王世子位就是個燙手山芋，他不想要，皇帝硬要塞給他，他爹本可以以皇伯父的身份與皇帝侄兒商量這事兒的，他偏不說，還挺樂見他接他的位子。能說話的不想說話，想說話的人家不讓他說話，世子位就一道圣旨頒下來落在了他的頭上，前頭三個哥哥恨不能生撕了他，日夜盤算要怎么給他下套子使絆子，不論如何不肯讓他坐上這世子的位子。一開始蕭煜懶得理他們，根本不防備，誰有本事把這世子位爭過去誰就去爭，爭贏了他把這勞雜子的位子雙手奉送，絕不吝惜?？伤@三位兄長都不是省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