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你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心臟病，你告訴我。”

我看著他，半晌，沒有說話。

他繼續(xù)說：“我是不信的，你還那么會打架，我和你相處了那么多年，那么多年，我從來沒有見你發(fā)病過，你沒有心臟病吧？是不是？是不是？”

我只是看著他，深深地看著他。

我想回答，可是二十多年都沒有說出口的事情，就在今時今日，我也不想說出口。

如果可能，我更希望隱瞞他一輩子。

尤其在我死了之后。

他看著我，看著我的眼睛，不知看了多久，他眼中透出悲哀之色來，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不如此，他眼中的什么情感，就要再也承載不住地宣泄出來。

“是真的，是不是？”他微微地勾起嘴角，“你沒有否認(rèn)。”

“你從沒告訴我過我。”他有些不敢相信，低下頭，輕輕地，又有些艱難地說：“我也不知道?！?/br>
他雙手捂住臉，把臉全部都遮在手心里，“我居然也不知道?！?/br>
他的話非常緩慢，卻夾雜著一些不可察覺的意味。似乎其中，在忍耐著什么。

他的黑發(fā)，順著他的臉頰，落了下來，他的手擋住他的臉，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但即使我看到了，只怕也不懂。

我真希望我能懂。

我走到他面前，五指輕輕放到他的頭上，不敢太重，以免觸到他的傷口上。

我聽到自己很平靜地說：“我不想讓你知道，只是因為……”我忽然覺得喉嚨里，有什么東西堵住了，讓我發(fā)不聲來，但是我還是繼續(xù)說，“只是因為，我不想告訴你?！?/br>
我想讓你自己明白我的情意。我不是一個弱者，為了一個心臟病博取同情，我不愿意。

而且，同情不是愛情。

“你不用這樣，”我低聲笑了起來，“先天性心臟病又不見得會死人，你看我媽天天奔醫(yī)院，不也還是一點事也沒有，何況趙家這么有錢，我是不會因為這個死的……”

我勸導(dǎo)著他，他卻抓住我腰上的衣服，“可是你卻死了，”他雙手捏得緊緊的，“你卻死了，羅坤那一刀本來沒有捅到要害上，你卻死了，死得那么快，”他微微松開手，十指張開，放到自己的眼前，死死得盯著，“死得太快了，讓我連一點后悔的機(jī)會也沒有。”

“我一直覺得那一刀不是羅坤捅的，是我……”他十指攥成拳，“是我……”

那一天的景象，在此時此刻，我還記得清清楚楚。

其實我更希望能夠忘掉。

剛剛下飛機(jī)，還以為會有穆恬甜蜜的吻，和羅坤微笑的臉來迎接我。結(jié)果卻等到了那樣一刀。

正好扎在我胸口上，也許進(jìn)了肺葉，也許沒有扎進(jìn)去。但是我還記得，羅坤的手用力地捅下去，血濺了出來，他沒有手軟，依然將刀用力地往里捅。

傷口并沒有很疼。

因為我感到心口更痛?；蛟S是傷心，或許是憤怒，或許是因為更多的東西，那個時候，我的心就像用針去扎，用刀去捅，用繩子去絞。

我以為我是被羅坤捅了心臟死的。

死后我才知道，原來他的那一刀，并沒有傷到要害。

我才知道，原來我的死不是因為失血過多，不是因為羅坤的那一刀，更非因為穆恬。

我握住他的手，輕輕嘆了口氣，“不是你，都不是……”

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對羅坤的恨，對你的怨，會淡上很多。

我伸手輕輕擦拭他的眼角，手指順著他的眼睛，臉頰，到嘴唇。然后是一個吻，唇上一片柔軟，直直透到人的心里。

這一次，他沒有拒絕。

唇舌糾纏。

我的舌試探地頂在他的唇縫上，他順從地張開嘴，并和我交纏在一起，體味著彼此的心情，用身體的一部分，告訴對方，自己有多愛他。

我頭一次感謝我媽因為那個我一直認(rèn)為無關(guān)緊要的病進(jìn)醫(yī)院，并感謝我今日能夠來看她。

時至此刻，我依然認(rèn)為，這真是一個夢。

為了這個夢，我祈禱了多少年，期待了多少年。

也恍惚了多少年。

XXX

門忽然打開。

穆恬趕緊推開我，我郁悶地轉(zhuǎn)過頭看門口。

和我一模一樣的一張臉，只是腰比我挺得更直。如果打個比喻，他更像是一棵松，我則是一條蟲。

我爸面無表情地站在那里。

我不知道他看了多久，究竟看到了多少，只能嘿嘿干笑，“爸，你和媽說完了?！?/br>
他“嗯”了一聲，抱胸靠在門口，英挺的眉毛根根豎著，皺成一團(tuán)，“我不管你們兩個到底在做什么，但是一個腿斷了，后腦摔破了，另一個臉上都是劃痕，我還是得說，年輕人之間，相互體諒體諒，如果打算在一起了，就好好地過日子，說話做事多用腦子想想，別以為自己還是孩子，一言不合就瞪眼睛。該知道責(zé)任了，別老是想讓別人去遷就你。”

我摸了摸頭，原來剛才我和穆恬爭執(zhí)之間，帽子掉落了下來，怪不得我爸看到我這張全是劃痕的一張臉。

我只希望他什么也沒有發(fā)現(xiàn)。

“Yes,sir!”我趕緊行了一個軍禮，“原來我二人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得到長官批準(zhǔn)，既然如此，我和穆恬更要好好相處，才能不辜負(fù)你們的期望和囑托！”說完，我又正正經(jīng)經(jīng)行了個軍禮。

我爸本來還十分嚴(yán)肅，此時卻禁不住勾起嘴角，“希望你這次說的話算數(shù)?！彼戳丝茨绿?，“我早就說，這孩子本質(zhì)不壞，你們兩個多體諒體諒，別像我和你媽那樣。”他似有所感嘆地說。

“我以為你們過得很好?！蔽衣牭侥绿袢绱死涞卣f。

我本以為穆恬不說歡欣雀躍，起碼也有些安慰，此刻他卻仿佛剛才對著我的柔情全不見了似的，眼睛盯著我爸的臉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隱隱地，我感覺到他微微抿起的薄唇，泛著一絲冷酷的意味。

“好什么？連個知心的人都沒有，成天就知道爭風(fēng)吃醋，這些情人還總是把他媽氣進(jìn)醫(yī)院里去，”我爸?jǐn)[了擺手，“你媽既然沒什么事，你們也就別一直呆在這，都回去吧?！?/br>
他從懷里掏出手絹，在手上擦了擦，然后再放了回去。他忽然想起什么，轉(zhuǎn)頭對穆恬道：“有空了，咱們?nèi)ツ惆帜抢锛腊菁腊?，讓你和他好好說說話。只希望，他別怨我的孩子勾引了他兒子，害他不小心絕后了?！彼偷偷匦α藘陕?，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但神色間卻有些悵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