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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行之落于九枝燈手中,記憶清零,自在安然,在謊言中度過一十三年美好時光。雖不知孟重光為何會知道碎片的具體位置,然而,那時被九枝燈囚于桃源之中、懵然度日的自己,應(yīng)該更不可能知道碎片在何方。然而他卻寫出來了。……因為父親想看,他便按感覺匆匆擬定了幾個地名,續(xù)在了那半成的書稿之后。而在寫出來的當(dāng)天,他的書桌上著了一把火,書稿盡焚。又過了幾日,他被所謂的“世界之識”莫名其妙地投入了蠻荒,見到了孟重光等人。——九枝燈,包括投他進(jìn)入蠻荒的溫雪塵,似乎同樣在忌憚著什么。十三年前的徐行之,想不通廣府君他們在忌憚些什么,只以為自己是魔道反攻正道過程中必須鏟除的一顆絆腳石。十三年后記憶全失的徐行之,同樣也想不通自己為何會墜入蠻荒,只以為自己借了別人一具皮囊,只是刺殺孟重光的一把利刃。可是,如果將十三年前和十三年后的記憶結(jié)合起來看,許多事情便是昭然若揭了。——一切的起源,是身為徐行之的自己,寫了一本讓反派逃出蠻荒的話本。他在這本話本中提及到的、能夠獲取蠻荒鑰匙關(guān)鍵信息的地點,完全是他在冥冥之中想象出的。然而所謂的“冥冥之中”,恐怕早已是上天注定。徐行之繼續(xù)問溫雪塵道:“我體內(nèi)藏有世界書,可對?”溫雪塵不語,掌心卻攥得微微冒汗。這個最大的秘密終究還是暴·露了。他顫抖著閉上眼睛,想,完了,一切都完了。但他卻聽到徐行之用微諷的腔調(diào)緩緩道:“雪塵,世界書……其實沒有你、師父、師叔所想的那般神力啊。”第93章溫雪塵死死盯著他,濃淡相宜的一雙眉眼里沉著的情緒頗為復(fù)雜。徐行之:“雪塵,你可還記得,我問過你,‘清靜君岳無塵,滅卅羅,平定魔道之亂’,是哪一年發(fā)生的事情?”溫雪塵記性向來不賴,當(dāng)然記得自己當(dāng)初因為記性不好出的丑。道學(xué)史錄,是他們從低階弟子時期就必得研習(xí)的功課。更何況,道魔之爭,征狩元年,那都是他們小時候親身經(jīng)歷過的事情,他沒道理會記錯。這件事兒不大不小,卻一直橫亙在溫雪塵心頭。直至后來,風(fēng)陵山出事,扶搖君決意放下他的風(fēng)花雪月,閉關(guān)修煉前,把關(guān)于神器的秘辛盡數(shù)托付給了溫雪塵,他結(jié)合著前因后果,才拼湊出了一個真相來。自此后,他便認(rèn)定,世界書此物懷有大能,還是莫要讓徐行之知道的為好,畢竟人心叵測,他與徐行之多年摯友,也難保徐行之知曉自己有落筆成真的本事后,生出是非之心來。在效力于九枝燈后,他更忌憚徐行之這一層本事,不然他也不會在得知徐行之動筆寫話本時,枉動了殺機(jī),更不至于一時錯念,把他投入了這蠻荒里來。徐行之見溫雪塵依舊把自己坐成了個八風(fēng)不動的泥塑木雕,自顧自想自己的心事,也沒介意,因為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注定不會讓人愉快。他說:“廣府君,還有你,你們都知道世界書,可都沒試過我的本事。”……是啊,誰敢試呢。若是刻意暗示他,讓他寫些什么,而那事偏巧就發(fā)生了,若是被徐行之察覺到不對之處,那便是萬事休矣。徐行之不是蠢人,大家三緘其口、守口如瓶,尚且怕他窺覺真相,哪里會主動去試驗世界書能有多大威力?徐行之說:“你們既沒試過,我就幫你們試一試罷。”他從溫雪塵輪椅上躍下,把他推到剛才自己席地而坐的地方,說:“自己看罷?!?/br>那塊砂地上的字跡雖然被徐行之用腳抹去了不少,然而匕首鋒利,落在地上,便劃出一道道生白刻痕,字跡歷歷可見。一筆一劃,自上而下,涂寫滿了徐行之的心愿。最上頭的那一條是:“先師風(fēng)陵山清靜君岳無塵立時神魂重聚,死而復(fù)生?!?/br>徐行之蹲下身,用匕首在這句話后劃了一道,算作標(biāo)記,也算是指引:“我無法令死者復(fù)生?!?/br>緊接著的一條是:“曲馳神智大開,復(fù)歸清明?!?/br>溫雪塵不禁向外望去,曲馳一直坐在從小室窗戶外目所能及的地方,試圖用河邊的濕泥搭上一座塔。他跟陶閑有商有量的,要捏個拿拂塵的小人兒擱在塔前,再捏個漂亮小人兒陪在他身邊。徐行之又道:“我也無法讓曲馳恢復(fù)正常。”溫雪塵頭腦中劃過一片心驚rou跳的光亮。……莫非……莫非……徐行之在下一條心愿旁刺啦啦劃出一道白印來:“應(yīng)天川周北南,生辰八字如何如何,死于天定四年,于天定十五年自塔側(cè)得一天寶地靈之物,重塑筋rou?!?/br>這件事,他前前后后寫足了因果,時間、地點,人物,無一不全,最后,他假設(shè)讓周北南在去年就重得了一具身體。然而,這個愿望也并未達(dá)成。周北南正在窗外看曲馳搭塔,還過去似模似樣地指點了幾句,而曲馳絲毫不怕他踢壞他已初具規(guī)模的小家,因為周北南仍是魂靈之體,半只腳還大剌剌地融在曲馳盤起的膝彎處。徐行之還零零星星寫了許多愿望,可能的,不可能的,都寫了個盡。“蠻荒誕日,光華普照?!?/br>“蠻荒起源巨人盡皆橫死。”“封山之主身上同命咒立解,死于非命?!?/br>起源巨人死不死,被孟重光嫌臭嫌吵、信手丟到附近山坳的封山之主死不死,溫雪塵無從知曉,但他清楚,蠻荒的天影依舊是灰蒙蒙的,像是一只蒙生了翳的巨大眼睛。……好在世界書并不是全無功用的。溫雪塵目光在地上烙下的白色字跡間轉(zhuǎn)過幾輪,發(fā)現(xiàn)在一片片文字中,竟還是有一條應(yīng)驗的,而且還是應(yīng)在了自己身上。“在溫雪塵袖中藏鈴響過之后,周望聞聲來此,索要鈴鐺?!?/br>這行字寫得潦草又隨意,還有幾分兒戲,然而這件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卻是實實在在發(fā)生了的。……恰好,他袖中鈴鐺響了,恰好聽到鈴音的偏偏不是旁人,而是周望。見此情狀,溫雪塵已是明白了九分。世界書其物,背負(fù)神器之名,聽起來神機(jī)玄妙,不可盡言,然而當(dāng)初因其貪戀情愛,假入蠻荒,力量已損之者半;隨后又被老祖抽去好容易煉就的元神,損之又半。經(jīng)過千百年后,它陰差陽錯地附身到了徐行之這具只有初生靈根的軀殼之上,然而只經(jīng)簡單修補(bǔ),世界書便能與徐行之軀體融合多年,且與徐行之兩不相擾。倘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