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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好一陣,才邁開步子,爬上院中假山,尋塊突起的大石頭,緩緩坐下。寶應真人模糊不清的言辭中透出的,恐怕不是什么叫人樂觀的訊息。宋微撐著腦袋,舉起右手掐算。從第一次聽說皇帝病危,至少過去三年了。三年來起起落落好好歹歹,反復不知幾何。據(jù)說像這種情況,反而拖得久。何況老頭子那個性格脾氣,求生意志絕對比一般人強太多。宋微一面擔憂,一面自我安慰。靜靜坐了許久,開始思考為什么唯獨這個爹,叫自己如此掛念。很久很久以前——真的是很久很久了,宋微完全無法確定該用哪一個階段的數(shù)字來描述其間時差。他模糊地記得——真的非常非常模糊,連涉及到的人物相貌都已完全想不起來。按說逃避回憶,刻意忘記,已經(jīng)成為他的本能之一,但是此刻卻不知怎么了,空虛的神經(jīng)自己活動起來,仿佛急切需要被往事填滿。他無比認真地回憶著,居然漸漸浮出了某些輪廓。他記得最早雖然是號稱性別平等的世界,但因為自己是可以繼承香火的男孩,父母分開時,被父親及其族人使盡手段留下。等發(fā)現(xiàn)兒子跟男人鬼混,極度失望而后帶來的劇烈反彈,那真是相當之不堪回首??傊?,直到最后走投無路,來自血緣關(guān)系最親近的人的厭棄,都遠遠超過其他人。后來……嗯,后來就突然變成了太子。這個太子親爹親媽都死了,有一個厲害的太傅,還有一個和藹的攝政王。雖然理論上知道太傅和攝政王是什么物種,一旦實際過招,自己這個便宜太子簡直不堪一擊。做了兩年自以為是的傀儡皇帝,莫名其妙掛了。再后來,爹娘都不錯。自己做個閑王世子,萬事不愁。突然有一天,皇帝垂危,卻沒有皇嗣。閑王世子稀里糊涂變成了太子,爹不是爹了,娘也不是娘了。這一回沒有太傅跟攝政王逼人做傀儡,滿心以為主角光環(huán)顯靈,想干啥干啥,喜歡就勾搭,看不順眼就收拾,結(jié)果……結(jié)果,咳,不提也罷。下一回,醒來又是在皇宮里,是個不起眼的隱形皇子。因為吃了教訓,終日小心翼翼,自保為上。萬沒料到,一朝兵臨城下,被稱作父皇的那個人,居然打算隨便抓個兒子傳位,自己拍屁股出逃。天真愚蠢的自己,以為主角光環(huán)終于降臨,圣母磁場臨時爆發(fā),主動替下同病相憐的兄弟,臨危受命。自我催眠天降大任于斯人,拼了命地蹦跶。被敵國皇帝抓去咔嚓的時候,才聽說那可憐兄弟厲害得很,一路收復失地,登基做了皇帝了………………宋微頭一回這樣系統(tǒng)性地反思過往。忽然覺得,自己好像陷在了某個沒法通關(guān)的游戲里。也許因為忘性太大,個性太蠢,每一次,都不由自主玩得認真又投入,最后輸?shù)脩K烈又干脆。經(jīng)驗積累得多了,最終總結(jié)出的教訓就是:跟皇家沾上就沒好事,而自己,徹頭徹尾不是當皇帝的料。這一次,又成了皇子。果然,總有些參數(shù)屬于固有設定。但是,我可以做不一樣的選擇。宋微仔細回想,盡管也曾破罐子破摔,認定此番沒什么本質(zhì)不同,其實心底很清楚,終究還是不同的。經(jīng)歷不同,體驗不同。愛的人不同,被愛的感覺很不同。娘不同,爹更不同。正如獨孤銑符合他對完美情人的絕大多數(shù)期待一樣,皇帝老爹其實也滿足了他對完美父親的絕大多數(shù)期待。至于剩下不夠完美的部分——據(jù)說絕對完美實際上并不存在。當自己領(lǐng)略過這些不夠完美的完美,帶著滿足的遺憾退場,這場循環(huán)游戲也許就能真正結(jié)束了吧……宋微這樣想著。終究……是不同的。望向?qū)媽m大門,他幾乎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躺在里邊的老者汩汩流逝的生命。正如他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那厚重密實無所不至的關(guān)懷與愛護。他靠在假山上,也不覺得無聊了。反正多陪一天,是一天。中午吃飯,皇帝起來了,父子倆對坐用膳。桌上擺的,都是些爛軟清淡食物。皇帝命人給六皇子單獨另上菜肴,宋微右手連擺:“爹,算了。我這左胳膊還抬不起來呢,也不合大魚大rou。跟你一塊兒吃,正好?!?/br>皇帝點頭,臉上帶著笑意:“如此甚好?!?/br>飯剛吃完,報鴻臚寺卿求見。皇帝皺眉:“韋厚德這個時候來做什么?”宋微也奇怪,按說韋大人這個時候,不該忙著給各個使團送行么。青云道:“稟陛下,韋大人說,是特地來求見休王殿下的?!?/br>皇帝示意:“小隱,你去看看。沒什么正事,打發(fā)他趕緊走?!?/br>宋微起身。片刻工夫,進來笑道:“回紇王子跟吐火羅王想當面和我道別,韋大人不好做主回絕,去王府沒找著我,所以找到這里來了。爹,你說我要不要去?”皇帝滿臉無所謂:“你自己看著辦。”宋微歪著腦袋,勾起嘴角:“那爹你是想我去呢,還是不想我去?”皇帝輕哼一聲:“我叫你去你就去?叫你不去就不去?你什么時候這般聽我話?”宋微聳聳鼻頭,不與老頭兒一般見識。揮手:“那我去啦!送完他們還回來陪你吃晚飯!”骨乞羅與吐火羅王碰巧都想跟六皇子再見個面,索性約了結(jié)伴同行。那吐火羅王與回紇箭手在最后的比試中并列第一,不打不相識,也成了朋友。骨乞羅雖然沒把小小一個吐火羅部落放在眼里,畢竟有些涵養(yǎng)見識,雙方相處還算愉快。宋微連睡兩天,骨頭縫里生苔蘚。韋大人及時送來機會,可以名正言順出門放風,快活得很,更別說要見的幾個人都頗順眼。他不耐煩鴻臚寺的禮官,跟骨乞羅和吐火羅王一提,那兩人當即贊同,甩下大隊伍,各自帶幾名親衛(wèi),縱馬放蹄,直奔出城,到十里長亭處喝酒唱歌。宋微單手握著韁繩,居然也不曾落后。到得長亭,幾個人哈哈一陣大笑,頓時什么上邦藩屬,主次君臣,盡皆置之腦后,仿似就是老朋友一般??偹阈萃醯钕逻€記得肩膀上的傷,怕回去挨訓,酒照送別的最低標準,只喝了三杯。那兩人不知內(nèi)情,以為他晚間還要忙政務,越發(fā)顯得這場送別情深意重。眾人一邊喝酒,一邊唱歌,最后回紇王子與吐火羅王都給休王殿下贈送了代表友誼的特別禮物。當然不如貢品珍貴,但也十分難得。宋微慶幸出門前換衣裳,任由藍管家在腰上掛了一堆彰顯身份的零碎。遂摘下紫金吊牌、白玉腰配,回贈二位蕃邦朋友。回宮時宋微心情爽快,一路輕松。進得寢宮,才發(fā)現(xiàn)多了好幾個人。一眼看去,明國公長孫如初、成國公宇文皋、奕侯魏觀,宗正寺卿延熹郡王宋寮,以及寶應真人,當然,少不了憲侯獨孤銑,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