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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像是為了私情。最近一年北郊練兵,孩子都扔在岳家。真要向成國公夫婦追究細問,既得考慮女兒閨譽,又得考慮親戚關(guān)系,端地不知如何出口。獨孤銑思量半晌,一時拿不出立竿見影的辦法,只得命下人嚴加看守,最終點頭同意兒子請求,送了飯食上去。獨孤蒞看父親不再多問,一面心頭惴惴,一面暗自慶幸,給大舅媽通風報信這茬尚未暴露。待在家里也是煩躁,獨孤銑吃罷午飯,徑直往六皇子府邸而來。皇帝要安置臨時冒出來的小兒子,事出倉促,盡管心里有點膈應,卻來不及準備更合適的地方,只得將原隸王府翻新改建,做了休王府。說是改建,其實改動的地方極少。三皇子活著的時候,一來素得皇帝看重,二來自己善于經(jīng)營,王府蓋得氣派美觀、合理舒適。宗正寺官員里外考察之后,認為沒必要畫蛇添足,御前稟過,沒怎么動硬件,主要將軟件更新替換一番。放眼望去,處處簇新,高端大氣上檔次,奢華典雅有內(nèi)涵。后院滿種碧桃,恰逢花期最盛之時,粉白黛綠,姹紫嫣紅,真?zhèn)€絢爛奪目好似云霞,直逼人眼。獨孤銑等了一陣,不見人進來,索性背起雙手,專心致志賞花。他從前并未上過隸王府的門,皇帝派人收拾宅院,當然沒憲侯插手的份兒,這王府后院,還是第一次來。大半天四處巡視,主要著眼于安全措施與實用功能,這會兒才閑下來瞧瞧風景。看那些碧桃樹干粗細,年頭應該不短了。形成如此規(guī)模,殊為難得,景致也確乎美不勝收。他心不在焉地看著,心底一點隱約的念頭模模糊糊成形。似乎這念頭從進門就浮上心間,無論在王府哪個角落溜達,皆揮之不去。又似乎不知從何年何月起,早已投下陰影,只不過,這一刻才水到渠成,凝成一個清晰的烙印。他站著認真想了想,慢慢把這念頭理清楚。這休王府好是好,卻幾乎看不到宋微本人的半點痕跡。六皇子在皇帝寢宮住了三個月,王府如何布置,獨孤銑相信,皇帝必定要征詢他的意見,且不厭其煩。而今這個樣子,其原因只可能有一種:宋微的意見,就是沒意見。堅持隨便,隨便到底。獨孤銑想起皇帝寢宮里宋微住的暖閣,上一次去,除了桌上幾張鬼畫桃符的大字,其余一切,都與他進宮前的布置沒有區(qū)別。就像……就像曾經(jīng)的憲侯府東院。他走的時候,與住進去之時,一般無二。兩個多月工夫,沒有費心做過任何改動。與其說是隨遇而安,不如說是毫不在意。隨時隨地,拔腿就走。獨孤銑想起一句古人的詩:“人生如寄,多憂何為?”宋微大概最透徹地貫徹了這一精神,不論何時何地,他都表現(xiàn)得像個熱情的主人,而實際上,始終只把自己當成過客。他又想起元宵節(jié)那一出詐死埋名的“巧計”。當時因為太過震驚,不知如何回應,胡亂敷衍過去,事后越想越不是滋味。數(shù)年累積的經(jīng)驗教訓告訴他,宋微骨子里偏愛釜底抽薪孤注一擲的方式。除去最關(guān)心的人,他可以毫不在乎地拋棄一切。獨孤銑起先酸澀而又竊喜,因為在這出詐死埋名的劇目中,自己顯然被他劃在另一個圈子里。然而多琢磨幾次,卻漸漸體會出不一樣的可能性來。當宋微下意識將自身置于死地,所有的主動權(quán)便重新回到了他的手里,隨時可以斬斷與他人的聯(lián)系。這其中,毫無疑問,也包括他憲侯獨孤銑。到了今時今日,他還打著隨時拔腿就走的主意。他想來就來,他想走就走。獨孤銑把一朵碧桃捏在指尖,瞬間搓成了泥。小隱,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你究竟明不明白,你在想什么?”笑語聲忽地自后院門口響起。宋微被仆從侍衛(wèi)簇擁著,施施然從外邊走進來。望見憲侯站在臺階上,閑雜人等不待六殿下有所表示,紛紛自覺撤退。能走的都走了,不能走的,如管家李易藍靛之流,也轉(zhuǎn)身候在了門外。眨眼工夫,便只剩下宋微自己,與廊前的憲侯大人遙遙相對。宋微左右瞅瞅,似乎覺得有趣,又有幾分無奈。隨即仰頭對上獨孤銑的目光,嘴角慢慢揚起,面上笑容漸漸加深,直至忍不住露出兩排白牙。眼神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囂張得意,如同小孩子陰謀得逞般,天真又放肆。他就這么嘻嘻笑著,環(huán)抱雙臂,行至一樹白色的碧桃花下,停住腳步,不往前走了。咸錫朝親王服色為紫色。像宋微封爵儀式所穿禮服,乃是云水紋紫綾袍,上繡盤曲金線蟒。而今日出門罩的,卻是件紫綾常服,下擺和襟袖上綴著五彩云紋牡丹,頭上一頂白玉冠,腰上一條白玉帶,通身都是奪人眼球的富貴風流之象。紫色衣衫挑人得很。膚色身段稍差,要么顯輕浮,要么顯土氣。任誰都得承認,六皇子殿下這一身紫,比其他哪位王侯將相穿出來都要相稱。獨孤銑定定地看著他,恍惚間幾乎想不起此前的宋微是什么樣子。仿佛他生來就成長于帝王之家,試遍錦衣玉食,歷經(jīng)聲色犬馬。幸虧宋微過去留給他的諸多印象刻骨銘心,不過瞬息閃爍,那些畫面便蜂擁而來:西都蕃坊一身耀眼胡服的小貨郎,庾城客舍一身藍色直裰的偽道姑,落霞湖畔頂著披肩卷發(fā)的瘸腿浪子,靈堂之上敷了滿面妝容的憔悴挽郎……哪一個都不比眼前的皇子殿下遜色。在短暫的記憶整合之后,獨孤銑第一次產(chǎn)生了濃重的懷疑情緒。所有這一切,好像都是他,又好像……都不是他。他輕輕搖了搖頭,把莫名其妙的念頭驅(qū)逐出腦海。居高臨下,沖宋微道:“還不過來?等什么呢?”宋微聞言,下巴挑得更高,眼睛瞇得更厲害:“當然是……等你求我。”那副不可一世的小人得志嘴臉,惹得獨孤銑心頭一跳,不由自主跟著笑了。走下臺階,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天還沒有完全黑,來到近前,看得越發(fā)清楚。宋微站在碧桃花下,一身紫綾衣裳,艷過灼灼鮮花,粲粲云霞;一雙明澈眼眸,亮過璀璨星光,爛漫燈火。獨孤銑心中豁然開朗,任他千變?nèi)f化,這雙眼睛,從未變化。一時間竟產(chǎn)生了類似溺斃其中,死得其所之類荒唐的想法。他緩緩抬手,撫過宋微的臉,不待他有所反應,干脆利落地后退一步,單膝跪地,整個人都矮了下去。“臣、獨孤銑、參見休王殿下。”說罷,昂起頭,面上帶笑,聲音一個字比一個字更慢更低,到最后一個字,近乎呢喃耳語:“求……殿下恩典……”忽然就曖昧冶蕩到極致。宋微臉上一紅。不甘示弱,抬起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