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忘名根本沒認出眼前精靈樣的人是他的小師弟。

月明珠的光芒比皎月更冷更明，灑在層層密林和粼粼林湖間，似拋了層霜，降了陣雪。

明城就這麼赤果果地站在湖邊。

湖水拍打著他小腿，濕發(fā)直垂到腰下，貼在蒼白到快透明的肌膚上，修長健美的身體，不知是不是因為詭靡場景的原因，少了幾分陽剛英挺，多了幾分陰秀柔美，引得人挪不開眼睛。

走近了。

可以看到水珠凝在肌膚上，五官都透出冰冷濕潤的脆弱氣息。

素忘名心中一緊。

明城看著素忘名走過來，沒有動。他的記憶里，似乎很少看見除了龍游人形意外的人，面前這個，他覺得認識，卻說不出名字。

素忘名對明城眸中的茫然覺得心驚。

“師弟。”素忘名拂了外袍，替明城披上。

“師弟？”明城尋思。

“我是你大師兄?！彼赝馈?/br>
“大師兄？”明城抬頭。

“是啊。大師兄錯了。一開始就不該把你推出去?！彼赝行┢惹械刈阶∶鞒堑氖?，道，“和大師兄回山吧，不要管這外面是非了?！?/br>
“不，龍游……”明城看向林外。

“就是它把你害成這樣！難道到了現(xiàn)在，你還沒有看清那只魔鬼的真面目嗎？殘忍、骯臟、恐怖！食人，殺人，害人……你不能再留在它身邊了！”素忘名一提龍游就火大，他對之前一心布局，打著算盤，想讓明城看見龍游的本性再迷途知返的自己，更深惡痛絕。

時間若倒轉(zhuǎn)，他和一干師門根本不該縱容明城下昆侖。

“回昆侖?！彼赝麖娬{(diào)。

“大師兄……我不記得了?！泵鞒菍π闹须[約模糊的記憶，備感苦惱。雖然彼時日日有龍游溫存相伴，但是對心中逐漸擴大的空白區(qū)域，明城雖然不對龍游說，焦躁不安卻縈繞不去。

但是，跟素忘名走，就對了嗎？

明城心中迷霧層層。

素忘名攜明城躍至空中，卻聽見木魚梵音，有金袈裟的僧人十數(shù)個前來助陣。

常跟在素忘機身後，這次原本留在擲坤宮的素忘塵，此時竟出現(xiàn)在此。素忘塵身後，是昆侖各派杰出的數(shù)十高階弟子。

素忘塵不屑地打量了眼素忘名身邊衣衫不整的“敗類”明城，拱手對素忘名道：“大師兄出門甚久，師傅掛心妖魔厲害，憂大師兄恐為私情所累，一時難以處理妥當，故著我領(lǐng)了昆侖各派師兄弟和萬佛山眾佛友前來助陣。大師兄，可以回山了?！?/br>
素忘塵雖然架勢擺得畢恭畢敬，說話間卻殊無敬意。他從來沒有把素忘名當做擲坤宮的人。

這次，魔難禍及諸多凡人，素忘名辦事不力，最得意的莫過素忘塵，素忘塵心目中，目前也是，師傅百年後也是，唯一該統(tǒng)領(lǐng)昆侖道脈，主位擲坤宮的，除素忘機外，再無一人。

明城被素忘名拽了手，見諸和尚道士降下云層，持法器戒氣直落塵埃，一時間，下面斗得翻天覆地。間或血雨間，明城有看見龍游的身影。

觸手狀的龍游龐大可怕，樹樁般粗壯的肢節(jié)卷起人腰，一擰間，便是人命一條。

因為龍游帶領(lǐng)觸手們往人居處躲藏，便不時有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慘叫落難，被卷進這場正邪之爭，除惡之戰(zhàn)。

明城想沖下去，被素忘名拉住。

“你想去救他，還是殺他？”素忘名問。

明城一震，目中有悲戚，有迷茫，有悔痛。

“是魔，作孽，該當有此下場。你，仍未堪破嗎？”素忘名冷冷道，“此間已無你我之事，隨我回去該回之地吧。”

“啊……”明城喉中發(fā)出無意義的聲音。

迷失目標後，明城與龍游一處，便作合體，親密無間，哪里分人分魔，分你分我，恨不得消融彼此，再無隔閡。是主從，是附屬，亦是同伴。托付之際，糜爛歡愉之外是心里有想掙脫卻掙脫不了，想看清卻看不清楚，知道錯了卻不肯回頭的痛楚和悲郁……和記不記得無關(guān)，德律善惡，附骨蝕髓，如影隨形。

明城閉眼。

此間，是暫別，或是永別？

天地，漆暗。明月珠能照明亮，卻照不出溫暖。

異種奇聞34.回觀

素忘名沒有直接帶明城去擲坤宮。素忘名帶明城回了奉天觀。

對明城來說，奉天觀是家。

狼狽回山，與出山時候相同的是，明城的手里拿著望山劍。

玄真子看著愛徒如今的樣子，痛心疾首：“既是自己選擇的路，是對是錯，便該走下去?！?/br>
明靜明達及時搬來了救兵。玄鶴。

明城跪在地上，任玄真子喝叱，頭也沒抬。

曾經(jīng)的明光，現(xiàn)在的素忘名，身份不同，插不了嘴，求不了情。

玄鶴坐在輪椅上，闖進了氣氛嚴肅的明堂。

玄鶴對玄真子說：“若如你所說，我這帶罪殘廢之身，也不該不顧臉面，繼續(xù)留在奉天觀?！?/br>
“師兄……”玄真子一貫地見了玄鶴，沒有了底氣。

玄鶴示意明靜明達去扶明城。

玄真子臉皮一沈，道一聲：“慢著?！?/br>
“師兄，這孽徒已闖下彌天大罪，我們放他下山，他不知存善遮蔽，卻縱容魔物貪欲，行兇人間，累及人命，罪孽深重，怎能輕易恕之？”玄真子吹胡子。

“你說待要如何？”玄鶴的輪椅到了玄真子身旁。

玄真子一如既往地抱了師兄坐到一旁特意鋪了軟墊的專屬座椅上。

玄真子說：“他當日既下了山，今日便不再是奉天觀的弟子，不該再回來?！?/br>
“當日是你我形勢所迫，故放他下山，并非逐出門墻，亦沒有收回他的道號和法器?！毙Q對玄真子說，“若較真，他有錯，你我皆有錯；他輕信異類，是你我識魔不清；他身負罪孽，便是我奉天觀同擔的罪孽?！?/br>
“師叔……”連同明光，諸弟子齊齊跪下。

“他不回來便罷，既回來，便仍是你的弟子。你這個做師傅的，斷沒有不管不顧，趕他出山門的道理?！毙Q看向玄真子。

“師叔說的對，求師傅看在往日情面上，給師弟改過向善的機會?！泵鬟_素來和明城不合，此時第一個磕下了頭。

“求師傅既往不咎，留師弟入觀?！泵黛o淚水漣漣。

“如果連師傅也不管師弟，天大地下，小師弟再無可去之處?！泵鞴庖嗫牧祟^，“奉天觀是家，師傅既能諒解我，便能原諒小師弟?！?/br>
玄真子被一眾弟子說得眉頭直皺，呼呼道：“你們這是逼我。”

“師傅……”又是一串磕頭。

“罷了，罷了，這次聽你們師叔的。都起來吧?！毙孀哟笾らT說。

明光明達明靜起了身，明城卻仍跪在地上不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