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些，因為尋常人見了他，都會朝他笑?！?/br>
小倌沒想到段嶺會突發(fā)這么一句人生感慨，只得尷尬地笑笑。

“你坐著吧?！倍螏X說，“不必服侍了。”說著隨手朝榻畔另一頭隨手一指，小倌只得安安分分地坐著。

段嶺又朝他說：“賞錢不會少，你就當(dāng)休息?！?/br>
小倌干坐了一會兒，沒料到段嶺氣場太強，半點辦法也沒有，片刻后說：“公子喜歡吃什么？我去傳廚房給您做?！?/br>
“餛飩?！倍螏X答道，“剛吃過，來點水果倒是好的?！?/br>
小倌便躬身出去，外頭老鴇問了幾句，聽到一句“不喜歡”，小倌便走了。段嶺心想謝天謝地，不要來打擾最好。

他倚在榻上，看見有葡萄，這東西十分稀罕，便吃了幾顆，酸酸甜甜的，越吃越愛吃，便抱著盤子開始吃，同時思考自己的人生大事。平日里眾多事情堆疊在一處，令他無所適從，如今便慢慢地想得許多事來，譬如說昨夜聽見牧?xí)邕_與長聘說的“合一樁姻緣”。

今年臘月初六，他就滿十六歲了，爹還在的話，一定會為他物色媳婦，可他從未想過這件事，一切都很遙遠(yuǎn)，是否也像那個“太子”一般，要與大家族聯(lián)姻？從前春來時，他體內(nèi)總有欲望在尋找宣泄之處，可現(xiàn)如今，竟是對情之一道，沒多大感覺了。

細(xì)想起是什么時候？興許是來到西川，被郎俊俠下了毒以后開始的，段嶺的嗓子還有點啞，未曾恢復(fù)過來。他想娶一個什么樣的妻子？生一個什么樣的兒子？

段嶺覺得自己當(dāng)不了一個好父親，他還沒準(zhǔn)備好，如果不能給孩子幸福，那么就永遠(yuǎn)都不要生，他自己尚且命懸一線，怎么能拖累孩子？但仔細(xì)想起來，父親也是輾轉(zhuǎn)流浪，甚至自己出生之后足足十三年都沒見過他的面……回想過往，段嶺還是愛他的。

但那種苦頭自己受夠了，除非回到他該坐的位置上，他才能考慮成婚的事，也許這個目標(biāo)一輩子都無法達成……哪怕某天大陳列祖列宗在保佑他，讓他當(dāng)了皇帝，但朝中勾心斗角的，當(dāng)自己的孩子也不好過。

不如當(dāng)個尋常人……

段嶺的思緒跟著外頭的絲竹之聲漫無邊際，變來變?nèi)?，又有人敲門，直接進來了。

“當(dāng)家的讓我來伺候少爺?！币粋€渾厚的男子聲音說。

來者是個彪形大漢，體形挺拔魁梧健壯，穿一件對襟敞胸白色小褂，端著食盒，一腳朝后關(guān)上門。

段嶺一口茶登時噴了出來。

“少爺？”壯漢忙上來給他順背，又要喂他吃葡萄。

“你給我坐著！”段嶺馬上道，“不要動！”

那壯漢肌rou健碩，膚色古銅，眉目粗獷，孔武有力，頗有英武的男子魅力，生硬地地朝段嶺笑了笑。

段嶺簡直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手扶額，無語凝噎。

這男人不知是從何處找來的，想必不是群芳閣內(nèi)常駐的小倌，多半是臨時拿錢請來的打手，兼作他用。

“少爺長得真俊，給您唱個曲兒？”那壯漢說。

段嶺馬上說：“兄弟，不必了，您坐著就行?！?/br>
壯漢識趣地點頭，又問：“少爺是哪里人？”

段嶺：“……”

壯漢說：“群芳院當(dāng)家的花錢讓我過來，少爺總得使喚我做點什么，起初我是不想來的，不過看您也俊……”

“喝酒吧?！倍螏X心想大家都不容易，便以茶代酒，示意他喝酒就行，那壯漢倒是樂得很，喝酒吃rou，吃了一通后朝段嶺說：“多謝少爺賞飯，既然吃飽了，那就……”

“你給我坐著！”段嶺終于忍無可忍了。

壯漢便只得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著。

片刻后，外頭又有人敲門，段嶺快被玩瘋了，叫苦道：“又是誰??？”

“我?！蔽洫氄f，繼而推門進來，見一壯漢坐在房內(nèi)側(cè)旁，與段嶺大眼瞪小眼的。

武獨：“……”

段嶺：“……”

“這是做什么？”武獨的表情極其精彩。

那壯漢剛要解釋，段嶺便扶額，生怕越描越黑，朝壯漢說：“你出去吧。”

那人終于走了，剩下武獨與段嶺，段嶺帶著詢問的眼神看武獨。

“你怎么來了？”

“隔壁房里問了句?！蔽洫氹S口道，“少爺男的不喜歡，女的也不喜歡，只好親自來服侍了?！?/br>
段嶺驀然爆笑，武獨哭笑不得，打量段嶺，說：“你不會是與牧磬得了一樣的……那隱疾？”

“??？”段嶺一臉茫然，問，“什么隱疾？”

“罷了罷了?！蔽洫氁矐械门c他多說，坐在榻畔，段嶺說：“你那朋友還沒來么？”

“沒有?！蔽洫氄f，“我想了一會兒，不如還是回去。”

段嶺明白了，武獨今夜應(yīng)當(dāng)是在做一些抉擇，是離開丞相府，另謀生路呢？還是留在這里？他希望武獨不要走，否則自己的處境就更提心吊膽了，但這種人生大事，還是需要自己想清楚。他不敢?guī)臀洫氉鰶Q定，兩人沉默片刻，段嶺側(cè)過身，枕在武獨的腿上，武獨則呆呆坐著。

“走吧。”武獨說，“回家。”

段嶺心頭松了一口氣，看來武獨是打算繼續(xù)待在丞相府里了，卻聽見外頭有人說：“大人，您的朋友來了，就在隔壁?！?/br>
“我且去會一會他?！蔽洫毘螏X說，“你在這兒等，幾句話的工夫?！?/br>
段嶺點點頭，武獨便起身走了。

天字號房內(nèi)燈光調(diào)暗了些，武獨推門進去，外頭便有人關(guān)上了門。

“好久不見了，武卿?！币粋€聲音說，“請坐。”

晦暗燈光下，郎俊俠坐在一側(cè)，將酒斟入杯中，蔡閆則坐在正中的榻上，直視武獨，朝他笑了笑，點了點頭。

“拜見太子殿下?！蔽洫毶锨耙徊剑瑔蜗バ形涔?，蔡閆忙上前來，扶起武獨，一觸，武獨便即起身，退后半步。

蔡閆再次做了個“請坐”的手勢，武獨卻不坐，安靜站著。

“這么趕時間？”郎俊俠淡淡道。

武獨深吸一口氣，點點頭，說：“有什么話，殿下請說。”

“印象最深的那次與你見面，還是在上京的名堂?！辈涕Z說，“沒想到一眨眼，這么多年過去了，本想七夕約你喝上一杯酒，祭我父皇英靈，奈何走不開，便提前找你來了?！?/br>
武獨答道：“當(dāng)年沖撞了殿下，是我罪該萬死。各為其主，武獨也是不得已?！?/br>
“各為其主，自然不會怪你?！辈涕Z笑道，“武卿打算就這么站著與我說話么？”

武獨這才走到一旁坐下。

“這杯酒，是謝你搶回了我爹尸身?！?/br>
蔡閆待到郎俊俠將酒杯放在武獨面前，方朝他舉杯，武獨端起杯，看了一眼，料想再怎么樣也不至于在使毒的行家面前班門弄斧，三人便一飲而盡。